冷香筑的梅花开得最盛时,访客不请自来。
那日清晨,花祖冷正坐在老梅树下的软榻上抚琴。琴是新修的,梧桐木的琴身被他亲手打磨得光滑,弦是从京城带来的冰蚕丝,拨弄时音色清冽,像山涧的泉水撞在青石上。微生梅坐在他身边的小马扎上,手里拿着根细针,正给冰髓花的嫩芽搭架子——嫩芽长得快,细得像线,不搭架子要被风吹倒。
“阿梅,你听。”花祖冷忽然停了手,指尖悬在弦上,眼尾弯着,“这声‘羽’是不是比昨天亮些?”
微生梅抬头,顺着琴声看向他。晨光落在他侧脸,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唇色是淡红的,沾着点梅香。她放下手里的针线,凑过去听:“是亮些。你昨儿调了弦?”
“嗯。”花祖冷点头,指尖在弦上轻轻划着,“松了半分,音色就透了。”他顿了顿,偏过头看她,鼻尖几乎蹭到她的脸,“等会儿弹《梅花三弄》给你听?花开得正好,配得上。”
“好。”微生梅应着,伸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,“先别弹,风大了,仔细着凉。”
花祖冷乖乖点头,把琴往旁边挪了挪,往软榻里缩了缩,拍了拍身边的位置:“坐这儿。小马扎凉。”
微生梅没推辞,挨着他坐下。软榻铺了厚厚的狐裘,暖得很。她刚坐稳,就见花祖冷往她怀里靠了靠,把脸埋在她肩窝,像只贪暖的猫:“还是你怀里暖和。”
“懒骨头。”微生梅戳了戳他的背,却伸手环住他的腰,往自己怀里按了按。
山风穿过梅林,带来远处溪水的叮咚声,梅花的香混着两人身上的气息,缠得密不透风。墨影蹲在院角喂鱼,见两人靠在一起,识趣地往柴房挪了挪,假装没看见。
就在这时,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,嗒嗒的,踩在青石板路上,越来越近。墨影警觉地站起来,往谷口望——只见三匹快马奔来,为首的是个青衣女子,腰间悬着柄弯刀,身姿利落,看着面熟。
“是青霜?”墨影愣了愣,随即扬声喊,“王爷!教主!是青霜护法来了!”
花祖冷和微生梅同时抬头。青霜是幽冥教的右护法,当年微生梅离教时,把教务托付给了她和副教主,是个可靠的人。她怎么会突然来江南?
“让她进来。”微生梅扬声应道,指尖在花祖冷腰侧捏了捏,“坐好,别让人看了笑话。”
花祖冷从她怀里首起身,理了理衣襟,却还是往她身边靠了靠,低声道:“她来干什么?难道教里出事了?”
“出事不会只来三个人。”微生梅摇头,目光落在谷口——青霜己下了马,正跟着墨影往里走,身上的青衣沾了些尘土,显然是赶路来的。她身后跟着两个教众,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包袱,看着像是礼物。
“属下青霜,参见教主!”青霜走进梅林,看见软榻上的微生梅,连忙单膝跪地,声音恭敬,“属下叨扰,还望教主恕罪!”
“起来吧。”微生梅摆摆手,目光落在她身上——青霜比从前沉稳了些,眼角添了道浅浅的疤,大概是处理教务时留下的。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这儿不是总坛,不用行这些礼。”
青霜这才起身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微生梅脸上——右脸光洁如玉,哪还有半分刺青的影子?她愣了愣,又看向花祖冷——月白的衣袍,脸色是健康的淡粉,正靠在教主身边笑,眼神清亮,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病弱的模样?她张了张嘴,竟一时说不出话。
“怎么?不认识了?”微生梅挑眉,看出了她的惊讶。
“不……不是。”青霜连忙摇头,脸颊微红,“属下是……是高兴。教主和王爷都……都安好,属下就放心了。”
花祖冷被她逗笑,往微生梅怀里靠了靠:“青霜护法倒是比从前会说话了。”他顿了顿,眼尾弯着,“是教里有什么事?还是新君又不安分了?”
“教里没事。”青霜连忙摆手,“副教主把教务打理得很好,朝廷也没找事——新君登基后,忙着整顿吏治,没空管我们。”她顿了顿,从怀里掏出封信递过去,“是副教主让属下送来的信,说……说让您放心,还说……说有您爱吃的杏仁酥,让属下带来了。”
微生梅接过信,没急着拆,先看了眼青霜身后的包袱:“就送来这些?”
“还有些东西。”青霜点头,示意身后的教众把包袱放下,“有您从前用的那把‘寒铁匕’,副教主说您或许用得上;还有王爷要的医书,京里新刊的,据说收录了不少治心脉的方子;哦对了,还有……”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,递过去,“这是属下给王爷带的,江南的新茶,雨前龙井,据说喝了养气。”
花祖冷接过盒子,打开看了看——茶叶翠绿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确实是好茶。他笑着点头:“多谢青霜护法费心了。”
“属下不敢。”青霜连忙道,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——教主的手搭在王爷腰上,王爷的指尖在教主手背上轻轻划着,自然又亲昵,她连忙低下头,假装看地上的梅花。
“坐吧。”微生梅指了指旁边的石凳,“墨影,倒茶。”
“哎!”墨影连忙应着,转身往暖阁跑。
青霜这才坐下,却还是有些拘谨。她看着软榻上的两人——教主没戴面具,侧脸在晨光里柔和得很;王爷靠在她怀里,手里转着个茶盏,时不时低头对教主笑,像幅刚裱好的画。她忽然觉得,当年那个在蚀骨殿里冷着脸的教主,和那个在梅苑里咳得站不稳的王爷,好像真的成了上辈子的事。
“京里怎么样?”微生梅终于拆了信,一边看一边问,“那些老臣没找事?”
“没找事。”青霜摇头,“靖安王……哦不,王爷您走后,新君把当年陷害您的几个老臣都贬了,朝堂清净了不少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还有您母妃的墓,新君让人重修了,派了侍卫守着,没人敢动。”
花祖冷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,抬头看她:“他倒是做了件人事。”
“是王爷您留下的那些暗卫起了作用。”青霜解释道,“新君怕您回来算账,不敢怠慢。”
花祖冷笑了笑,没再说话,只是往微生梅怀里靠得更紧了些。微生梅察觉到他的异样,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,继续问青霜:“江湖呢?那些正道门派没再找事?”
“没有。”青霜摇头,“自从您在京城那一战后,他们就老实了。再说……再说他们现在忙着争‘武林盟主’,没空管我们。”她顿了顿,忍不住笑,“听说青城派和武当派为了争盟主之位,在泰山打了一架,两败俱伤,成了江湖笑柄。”
微生梅被逗笑:“还是老样子。”她放下信,目光落在青霜身上,“你这次来,就为了送这些?”
“还有件事。”青霜点头,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递过去,“是属下查到的。当年给王爷下胎毒的那个太医,其实是……是前朝余孽,当年母妃娘娘发现了他的身份,他才下的毒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低了些,“属下找到了他的后人,审出了些事,都写在册子上了。”
花祖冷接过小册子,指尖有些抖。他翻开来,里面是青霜的字迹,密密麻麻地写着当年的事——原来母妃不是被皇室所害,而是被前朝余孽所伤。他看着看着,眼眶忽然有些热。
“辛苦你了。”他低声道,声音有些哑。
“属下分内之事。”青霜连忙道,“能为王爷和教主分忧,是属下的福气。”
微生梅伸手,轻轻合上小册子,往花祖冷怀里按了按:“别想了。都过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花祖冷点头,把脸埋在她肩窝,深吸了口气——她身上的冷香混着梅香,干净又温暖,让他忽然觉得,那些陈年的恨,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。
墨影端着茶过来,给青霜倒了杯:“护法一路辛苦,先喝茶。”
“多谢墨影兄弟。”青霜接过茶,喝了一口——茶水清甜,带着点梅香,比总坛的沉水香好喝多了。她看着软榻上的两人,忽然想起什么,又道:“对了,还有件事。京里的老百姓都在传您和王爷的故事呢。”
“传什么?”花祖冷好奇地抬头。
“传您是‘梅仙’,王爷是‘冷玉’,说您俩是天定的一对。”青霜忍着笑,“还有的说,当年王爷被绑到幽冥教,是您俩早就说好的,就为了躲开京城的是非。版本多着呢,越传越玄乎。”
花祖冷被逗笑,往微生梅怀里蹭了蹭:“还‘梅仙’?我看是‘魔教妖女’还差不多。”
“谁敢这么说?”微生梅挑眉,指尖在他腰侧捏了捏,“我让青霜去割了他的舌头。”
“别。”花祖冷连忙按住她的手,“传就传吧,反正也碍不着我们。”他顿了顿,眼尾弯着,“再说了,‘天定的一对’,这话说得也没错。”
微生梅被他说得耳尖发红,在他发顶敲了下:“就你嘴甜。”
青霜坐在旁边,看着两人斗嘴,忽然觉得心里踏实——从前总担心教主孤独,担心王爷的身子,如今看来,都是瞎担心。她放下茶盏,起身道:“教主,王爷,属下把东西送到了,也该回去了——教里还有事,属下不敢久留。”
“急什么。”微生梅摆手,“住两天再走。让墨影带你去镇上逛逛,江南的梅花比京城好看。”
“是啊。”花祖冷也跟着劝,“正好尝尝我做的梅花糕,比青霜护法你带的杏仁酥好吃。”
青霜愣了愣,看着两人真诚的眼神,心里忽然一暖——从前在总坛,教主虽信任她,却也始终隔着层距离;如今这样拉着她留饭,倒像家人了。她点了点头:“那……那属下就叨扰了。”
“客气什么。”微生梅笑着摇头,对墨影道,“去收拾间客房,让青霜护法歇脚。再去镇上买只鸡,中午我们炖鸡汤喝。”
墨影应着,一溜烟跑了。青霜看着他的背影,又看了看软榻上的两人,忽然觉得,这冷香筑虽偏,却比总坛暖多了。
中午的饭摆在暖阁的廊下。墨影炖了鸡汤,花祖冷做了梅花糕,微生梅炒了盘青菜——虽然青菜炒得有点老,却比上次的豆腐汤好多了。青霜坐在对面,看着桌上的菜,又看了看忙着给花祖冷夹菜的微生梅,忽然有些恍惚。
“尝尝这个。”花祖冷把块梅花糕推到她面前,“刚蒸的,还热乎。”
青霜连忙拿起尝了尝——甜丝丝的,梅花的香混着糯米的味,确实比她带的杏仁酥好吃。她眼睛一亮:“王爷的手艺真好!比京里点心铺的还好吃!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花祖冷得意地挑眉,往微生梅身边靠了靠,“也不看是谁教的。”
“谁教你了?”微生梅瞪他一眼,“明明是你自己偷学王木匠的方子。”
“那也是你让王木匠教我的。”花祖冷不服气,夹了块鸡肉塞到她嘴里,“快吃,堵上你的嘴。”
微生梅被他塞得一愣,随即笑了,伸手在他腰上捏了捏。青霜看着两人的互动,低头默默吃饭,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。
饭后,花祖冷要去梅林里给梅花浇水,微生梅跟着去帮忙。青霜站在廊下,看着两人的背影——花祖冷拿着水壶,走得慢,微生梅跟在他身边,时不时扶他一把,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缠在一起,像株并蒂的梅。
“青霜护法。”墨影忽然端着杯茶走过来,递给她,“您真打算住两天?”
“嗯。”青霜点头,接过茶,“教主和王爷都留了,我就住两天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墨影,“墨影兄弟,你跟着王爷和教主,是不是比在京城自在?”
“那是自然!”墨影点头,眼睛亮得很,“这儿没人勾心斗角,王爷身子也好了,教主也不总发脾气了,天天都乐呵呵的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就是教主做的饭还是不好吃,王爷总吐槽,却每次都吃完。”
青霜被他逗笑,心里却彻底踏实了。她看着远处的梅林,忽然觉得,教主和王爷能过上这样的日子,真好。
第二天一早,青霜就告辞了。花祖冷和微生梅送她到谷口,花祖冷给了她包冰髓花的种子——刚收的,黑亮黑亮的。
“回去种种看。”他笑着说,“说不定能活。”
“属下一定好好种。”青霜小心地收起来,又看向微生梅,“教主,要是……要是有事,您就派人捎信,属下随时都来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微生梅点头,拍了拍她的肩,“回去吧,路上小心。”
青霜应着,翻身上马,回头看了眼谷口的两人——花祖冷靠在微生梅怀里,正朝她挥手,晨光落在他们身上,暖得像幅画。她笑了笑,勒转马头,带着教众往镇上走去。
“走了。”微生梅拉着花祖冷往回走,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,“还看什么?”
“没看什么。”花祖冷摇头,往她怀里靠了靠,“就是觉得……这样真好。”
“嗯。”微生梅应着,往他怀里靠了靠。
山风穿过梅林,带来梅花的香,远处溪水叮咚,近处鸟鸣清脆。花祖冷靠在微生梅怀里,听着她的心跳,忽然觉得,那些过往的刀光剑影、宫廷倾轧,都成了梅林里的风,吹过就散了。
“阿梅。”他忽然低唤一声,声音软得像水。
“嗯?”微生梅应着。
“等过两天,我们去镇上逛逛吧。”花祖冷说,“听说镇上有庙会,有糖画,还有说书的,我们去听听他们怎么说‘梅仙’和‘冷玉’的故事。”
微生梅被他逗笑,在他发顶亲了亲:“好。带你去买糖画,买两朵,一朵梅花,一朵……”
“一朵你。”花祖冷接话,眼尾弯着,“就画你没戴面具的样子,肯定好看。”
“画你也行。”微生梅捏了捏他的脸,“画个病弱的王爷,被‘梅仙’拐到江南,天天抱着睡觉。”
花祖冷的耳尖“腾”地红了,往她怀里缩了缩:“就知道胡说。”
微生梅低笑,没再逗他,只是拉着他的手,慢慢往梅林深处走。晨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暖得像要化了,连空气里都透着软。
这样真好。
有梅,有你,有岁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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