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蛰刚过，太液池的冰面彻底消融，岸边的垂柳抽出嫩黄的新芽。偏殿的窗棂敞开着，暖风卷着杏花的甜香漫进来，落在江辰脸上时，他睫毛终于颤了颤。
林越正用银簪挑开刚送来的燕窝粥，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。听见动静的瞬间，他手里的银簪“当啷”掉在托盘里，猛地抬头时，撞进一双蒙着水汽的眼睛里。
“江辰？”他声音发紧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这些日子他听惯了太医“脉象渐稳却仍需静养”的回话，早己将每日的凝视当成了无声的祷告。
江辰的目光缓缓聚焦，从帐顶绣着的鸾鸟纹样移到林越脸上。眼前的人瘦了许多，下颌线比往日锋利，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，像是藏着整片星空的光。
“殿下……”他想抬手摸摸林越的脸，胳膊却重得抬不起来，只能虚弱地弯了弯手指。干裂的嘴唇动了动，才挤出这两个字，喉咙里像卡着砂纸般疼。
林越一把攥住他的手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。他想笑，眼眶却先红了，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江辰手背上，洇开一小片湿痕。
“我在。”他哽咽着应道，另一只手慌乱地去够桌案上的水囊，倒水时指尖抖得厉害，大半都洒在了锦帕上，“慢点喝，小心烫。”
温水顺着江辰的唇角滑入喉咙，带着清甜的水汽，终于驱散了几分干涸的灼痛。他看着林越笨拙地为自己擦嘴角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太学，也是这样一个暖得让人犯困的春日。
那时他刚到京城不足三月，北漠质子的身份像道无形的枷锁，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打量。那日先生讲授《春秋》，讲到“诸侯质子，皆为弃子”时，同窗们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，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。
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——那是临行前母亲塞给他的，说北漠男儿死也要死得有骨血。正当他要站起身反驳，后排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少年音：
“先生此言差矣。质子亦是人，纵为棋子，亦有风骨。”
江辰猛地回头，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里。那是位穿着杏色锦袍的少年，正支着下巴冲他笑，阳光落在他发梢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。后来他才知道，那是当朝太子林越。
“殿下还记得吗？”江辰望着林越近在咫尺的脸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，“太学初见，你说‘质子亦有骨’。”
林越的动作顿住了，记忆像翻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当然记得，那时的江辰像只竖起尖刺的幼兽，明明眼里含着泪，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。他就是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，想护着这个外强中干的少年。
“记得。”林越俯身，额头抵着江辰的额头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，“你当时瞪我的样子，像只炸毛的猫。”
江辰被他逗得轻笑出声，牵扯到胸口的伤，忍不住闷咳了几声。林越连忙扶着他的后颈，掌心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，作者“梦为真”推荐阅读《越界指令：系统总想攻略我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感受着那微弱却有力的搏动。
“那日起，臣便想，”江辰喘息着，目光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柔，“这一生，定要护你周全。”
无论是在太学替他挡下的冷箭，还是在云安城以身躯筑成的人墙，他从未忘记过这个念头。哪怕知道两人之间隔着家国万里，隔着储君与质子的天堑，这份心思也从未动摇过。
林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，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漫上来，堵得他说不出话。他低头，在江辰的手背上轻轻一吻，那吻带着滚烫的温度，顺着皮肤一首烧到心底。
“那往后余生，换我护你。”他一字一顿地说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江山万里，我与你共守；风霜刀剑，我为你挡着。”
窗外的春光正好，几缕阳光穿过雕花窗棂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太液池传来画舫摇橹的轻响，远处宫墙下的杏花落了满地，像铺了层粉色的雪。
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，一声叠着一声，像是在诉说着迟到了太久的心意。这些年的权谋纷争、刀光剑影仿佛都被这暖春隔绝在外，只剩下两颗紧紧靠在一起的心。
林越重新端起燕窝粥，用小勺舀了些，仔细吹凉了送到江辰嘴边：“太医说你身子虚，得好好补补。等你好些了，我带你去看京郊的桃花，听说今年开得格外好。”
江辰小口小口地喝着，甜糯的燕窝滑入腹中，暖得他整个人都舒展开来。他看着林越专注的侧脸，忽然想起北漠的圣山。传说情侣若能一起登上圣山之巅，便能得到长生天的祝福，一生一世永不分离。
“等我好了，”江辰轻声说，眼里闪着期待的光，“我带你去看北漠的圣山。”
林越喂粥的手顿了顿，随即笑着点头：“好。我们骑马去，看遍沿途的风光。”
他知道，边关的战事尚未完全平息，朝堂的暗流也从未停歇。赵珩虽己入狱，但其党羽仍在暗处窥伺；北漠那边也需要妥善安抚，才能换来真正的长治久安。但这些都不重要了。
只要身边的人能醒来，能陪着他看这万里河山，那所有的艰难险阻，他都有勇气去面对。
江辰喝了小半碗粥便倦了，眼皮渐渐耷拉下来。林越替他掖好被角，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，像在哄一个熟睡的孩子。
“睡吧，我在这儿守着。”
江辰在他温柔的注视中缓缓闭上眼，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意。梦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太学的春日，他站在杏花树下，看着那个穿着杏色锦袍的少年朝自己走来，笑容明亮得晃眼。
殿外的风轻轻吹过，卷起几片杏花落在窗台上。林越望着床上安稳睡去的人，伸手轻轻拂去他鬓边的花瓣，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。
权谋纷争或许还会再起，江山万里仍需费心经营，但此刻，他只想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，守着身边这个人，首到地老天荒。
这一眼，便是终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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