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阳把麦场晒得滚烫，脱粒机的轰鸣声震得空气发颤。小顺子蹲在石碾旁检查麦粒，的麦穗在木叉翻动下簌簌落籽，金黄的麦壳像碎金般铺满场地。远处的山坡上，新插的秧苗己经泛绿，去年被炮火烧焦的土地，如今又长出了新的生机。
“顺子哥，这亩地打了八石麦！”小花抱着账本跑过来，蓝布头巾上沾着麦糠，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各户的收成。她身后跟着虎头虎脑的小虎，正举着红缨枪模仿战士们操练，枪杆上还绑着朵野菊花。
小顺子接过账本翻了两页，指尖划过“黑风寨”三个字时停住了。自从开春后，刀疤脸带着弟兄们把黑风寨改成了农校，昔日的匪窝如今种满了试验田，田埂上还插着“增产模范”的木牌。“刀疤脸他们的麦种试种成功了？”他问向正在检修脱粒机的小李，对方手上还沾着机油。
“何止成功！”小李擦了把汗，指节上的老茧比去年更厚，“从延安送来的新品种，亩产能多两成。昨天县农会的同志来考察，说要在全县推广呢。”他朝麦场边缘努努嘴，“你看谁来了。”
麦场入口处，刀疤脸正牵着马走来，马背上驮着两袋新麦种。他脸上的疤痕淡了些，身上穿的粗布褂子洗得发白，胳膊上还挎着个装满野菜的竹篮。“小顺子！给你们带好东西了！”他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，里面的野蘑菇还带着露水。
“怎么才回来？”小顺子帮他解下马背上的麻袋，麦粒从袋口漏出来，得发亮。去年鹰嘴崖战斗后，刀疤脸主动请缨去邻县学习农科技术，临走时揣着小花给的那罐麦种，说要让根据地的麦子长得更好。
“路上遇到山洪，耽搁了两天。”刀疤脸抓起把麦粒在掌心搓着，眼里闪着光，“这是改良过的抗倒伏品种，就算下暴雨也不怕减产。”他突然压低声音，“对了，青石镇的伪镇长托人带信，说想投诚，还说鬼子最近在镇上抓壮丁，老百姓都快熬不住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麦场边的大槐树下突然热闹起来。张营长骑着战马赶来，军装上别着枚新的军功章，马后跟着几个背着电台的通信兵。“有好消息！”他翻身下马，声音洪亮得盖过脱粒机，“主力部队要打青石镇了，让咱们配合端掉鬼子的粮仓！”
麦场里瞬间沸腾起来。战士们扔下木叉围拢过来，老乡们也停下手里的活计，连正在学步的娃娃都被抱到前面。小花把账本往怀里一塞，眼睛亮晶晶地问：“什么时候动手？我们妇女队可以做担架！”
“三天后夜里行动。”张营长在石桌上铺开地图，手指点着青石镇的位置，“鬼子把抢来的粮食都存在镇西的大粮仓，咱们的任务是炸开围墙，接应主力部队转移粮食。”他看向小顺子，“你们熟悉地形，负责外围警戒。”
刀疤脸突然拍了下大腿：“我有办法！”他从怀里掏出张草图，上面画着粮仓的布防，“伪镇长偷偷给的，说粮仓后墙是土坯砌的，容易爆破。咱们还能让老乡们推着送粮车做掩护，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靠近。”
接下来的三天，麦场变成了临时训练场。战士们在麦垛间练习巷战，老乡们则忙着赶制担架、烙麦饼，妇女队的姐妹们把布条撕成绷带，连孩子们都学着给战马喂草料。小花带着几个姑娘把麦糠装进麻袋，垒成假的粮仓供战士们练习爆破，动作熟练得像在布置自家的麦场。
行动前夜，月光把麦场照得像铺了层银霜。小顺子蹲在石碾旁擦枪，枪托被磨得光滑温润。刀疤脸凑过来，递给他块刚烙好的麦饼：“明儿打完仗，咱们就用新麦种酿酒，给弟兄们庆功。”他望着远处的星空，“我爹要是还在，肯定想不到咱能种出这么好的麦子。”
三更时分，队伍悄悄向青石镇出发。老乡们推着装满麦糠的独轮车走在前面，车轴吱呀作响，战士们则藏在粮车后面，步枪上裹着布条以防发出声响。接近镇子时，伪镇长派来的人早己在路口等候，手里举着盏蒙着红布的灯笼。
“粮仓门口加了岗哨，”向导压低声音，指节因紧张而发白，“但后墙的巡逻兵是我表侄，到时候会故意走开。”他塞给小顺子一把钥匙，“这是粮仓侧门的，能省点时间。”
按照计划，刀疤脸带着爆破组去后墙，小顺子则带人控制前门。粮仓的围墙在月光下像条黑影，墙头上的鬼子哨兵正打着哈欠，根本没注意到粮车后藏着的战士。小花和妇女队的姐妹们推着空车守在街口，随时准备接应转移的粮食。
“动手！”小顺子低声下令。战士们像猎豹般扑向岗哨，捂住嘴的闷响后，哨兵悄无声息地倒下。刀疤脸那边传来轻微的爆破声，后墙炸开个缺口，主力部队立刻从缺口涌入，粮仓里很快响起枪声和喊杀声。
小顺子带着战士们守住街口，突然听到巷子里传来哭喊。他冲进去一看，几个鬼子正拖拽着老乡抢粮食，其中一个孩子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麦饼。“放下他们！”小顺子举枪射击，子弹擦过鬼子的耳朵，吓得对方立刻举起枪投降。
战斗很快结束。当第一缕晨光洒进青石镇时，战士们和老乡们正忙着把粮食搬上马车。粮仓里的麦子堆得像小山，麻袋上还印着“大日本军粮”的字样，如今都成了根据地的收获。小花爬上粮堆，把面红旗插在最顶端，红旗在晨风里猎猎作响。
回根据地的路上，马车队伍浩浩荡荡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混着欢笑声。刀疤脸坐在粮车上，给孩子们讲战斗的故事，说到惊险处，孩子们都攥紧了拳头。小顺子牵着马走在旁边，看着小花把捡来的麦穗编成花环，戴在受伤战士的头上。
麦场早己挤满了迎接的乡亲。当第一车粮食卸下来时，人群里爆发出欢呼。张营长站在石碾上讲话，声音被掌声一次次打断：“这不是普通的麦子，是咱们用鲜血和勇气种出来的希望！”他指向远处的试验田，“明年，咱们要让根据地的每一寸土地都长出好庄稼！”
秋阳正好，脱粒机又开始轰鸣。小顺子蹲在田埂上，把新收的麦种装进瓦罐，罐口依旧用红布封着。刀疤脸凑过来，递给他个刚编好的麦秸哨子，哨声清亮得像山泉。小花带着孩子们在麦场里奔跑，红布头巾在金黄的麦浪里像朵跳动的火焰。
远处的山坡上，新插的秧苗在风中摇晃，去年战斗留下的弹坑，如今己盛满了雨水，倒映着蓝天白云。小顺子握紧瓦罐，掌心的老茧蹭过罐身，突然明白所谓胜利，从来不是结束的号角，而是新的开始——就像这永远生长的麦子，在炮火中扎根，在硝烟里结果，把希望的火种，一代代传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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