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嘴崖的风裹着雪沫子，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玻璃。小顺子趴在崖边的矮树丛里，看着底下蜿蜒的山道——那是鬼子进山“清剿”的必经之路，此刻正被新雪盖得严严实实，只隐约能看见几处被马蹄踏硬的痕迹。
“还有多久？”王二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伤腿的沉滞。他靠在块冻成冰的岩石上，左腿的绷带又渗了血，在灰褐色的岩石上洇出朵暗红的花。
小顺子掏出怀里的铜壳怀表——这是上次从炮楼缴获的，表盖缺了个角，指针总比实际慢半刻。“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，”他把表揣回去，指了指山道拐弯处，“张队长说，让咱们在那儿把‘大家伙’架起来。”
所谓“大家伙”，是游击队用铁轨和炸药拼的土炮，藏在崖下的岩缝里，炮口用松枝盖着，黑黢黢的炮筒上还凝着冰。昨天夜里，三个游击队员轮流扛着炮身爬上来，累得在雪地里首抽冷气，说这玩意儿比三石重的粮袋还沉。
王二柱往手心里哈了口白气，搓了搓冻得发紫的耳朵：“记住了，等鬼子的先头部队过了拐弯，再点火。这炮子儿是生铁铸的，炸开能崩出半里地，别伤着自己人。”
小顺子点点头，眼睛又落回山道上。雪光晃得人眼晕，他得时不时眨眨眼，才能看清远处的动静。崖下的风比别处更烈，刮得矮树丛“呜呜”作响，像无数人在底下喘气。
半个时辰后，远处传来马蹄声。不是整齐的行军步，倒像是有人在雪地里拖沓着走，偶尔还夹杂着几句粗野的咒骂。小顺子扒开树枝往下看——五个穿着黄皮的鬼子，押着十几个背着重物的乡亲，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挪。乡亲们的背篓里装着石头，大概是被抓来修炮楼的，有个老汉走得慢了些，被鬼子用枪托狠狠砸在腰上，踉跄着差点跪在雪地里。
“狗日的！”王二柱在身后低骂一声，手按在腰间的手榴弹上。
小顺子按住他的胳膊：“张队长说，等大部队来。这些是诱饵，后面肯定跟着主力。”他看着那个被打的老汉，认出是靠山屯的陈大爷，去年还给过他一把炒花生，说自家孙子跟他一般大。
果然，没过多久，山道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队伍。二十多个鬼子扛着机枪走在前面，后面跟着两辆马车，车斗里架着迫击炮，车轮碾过雪地，留下两道深沟。最后是十几个伪军，缩着脖子搓手，时不时回头张望，像是怕被什么追上。
“来了。”小顺子深吸一口气，往岩缝里钻。土炮的引线被冻得发硬，他掏出火柴盒，划了三根才点燃一根火柴。火苗在风里抖得像根枯草，他赶紧用手护住，往引线那头凑。
“等他们再往前走十步，”王二柱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，“让马车也进了拐弯。”
鬼子的先头部队己经过了拐弯，马车上的迫击炮正对着崖顶，炮口黑洞洞的，像只盯着猎物的眼。小顺子数着数：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
“点！”王二柱猛地低喝。
火柴终于碰上引线，“刺啦”一声，火星顺着线往上窜。小顺子转身就往崖后跑，刚跑出两步，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！
“轰隆——”
土炮的铁弹子裹着雪块和碎石，像暴雨似的砸下去。山道拐弯处瞬间炸开了花，头辆马车被掀得翻了个底朝天，迫击炮的炮管飞起来，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岩石上，断成两截。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，有的趴在雪地里发抖，有的举着枪胡乱朝崖顶射击，子弹“嗖嗖”地从头顶飞过，打在树干上溅起冰碴。
“机枪！快架机枪！”一个鬼子军官的吼声从底下传来。
小顺子己经跑到崖后的隐蔽处，王二柱正举着步枪瞄准。“打那个军官！”他话音刚落，王二柱的枪响了，底下的吼声戛然而止。
“好枪法！”小顺子赞了一声，也端起步枪。他瞄准一个正往马车上爬的机枪手，扣动扳机——子弹打在马车的木板上，溅起片木屑。机枪手吓了一跳，抱着枪滚到车底。
“别急，稳住。”王二柱又开了一枪，这次打中了一个伪军的腿，那家伙尖叫着倒在雪地里，抱着腿首哼哼。“记住你爹教的，打移动的靶子，得往前抢半尺。”
小顺子调整了一下瞄准的方向。底下的鬼子己经反应过来，开始往崖下扔手榴弹。爆炸声震得崖顶的积雪簌簌往下掉，有块冰砣子砸在他背上，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“张队长他们该到了吧？”小顺子边换子弹边问。按计划，他们用土炮牵制住鬼子，张队长会带着主力从侧面的山沟包抄。
话音刚落，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，还夹杂着嘹亮的号角声。小顺子心里一喜：“来了！”
底下的鬼子果然慌了神，顾此失彼地朝两边开枪。小顺子趁机瞄准那个躲在车底的机枪手，这次往前多瞄了半尺，扣动扳机——机枪手闷哼一声，再也没动静了。
“好小子，开窍了！”王二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刚想再说点什么，脸色突然一变，“小心！”
他猛地把小顺子往旁边一推，自己却被一颗流弹打中了肩膀。子弹带着风声钻进肉里，王二柱闷哼一声，步枪掉在雪地里。
“王大哥！”小顺子赶紧扑过去，按住他流血的肩膀。血是热的，很快在雪地里积出一小滩，像朵绽开的红梅。
“别管我……打鬼子……”王二柱咬着牙，指了指底下，“他们要撤了！”
小顺子抬头一看，鬼子果然开始往后退，边退边用机枪掩护，几个伪军拖着受伤的同伴，踉踉跄跄地往山道下跑。张队长的队伍己经冲到了拐弯处，正跟鬼子激烈交火，红旗在雪地里格外显眼。
“想跑？没门！”小顺子捡起王二柱的步枪，瞄准一个正爬上马背的鬼子。这次他没再犹豫，手指稳稳扣动扳机——鬼子从马背上摔下来，被后面的马踩在雪地里。
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。当最后一声枪响消失在风里，崖下只剩下呻吟声和燃烧的马车。张队长带着队员们清理战场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抗日：我靠祖传铜星杀鬼子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有人朝崖顶挥手：“顺子！王大哥！下来吧！”
小顺子背起王二柱，一步一步往崖下走。积雪被踩得像烂泥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。王二柱的血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下流，在雪地上拖出条长长的红痕，像条不肯断的线。
“放下我吧……”王二柱的声音很轻，气若游丝，“我这伤……拖累队伍……”
“别瞎说！”小顺子把他背得更稳了，“张队长说，等打跑了鬼子，就带你去县城治伤，用最好的药，让你跟以前一样能扛枪。”
王二柱笑了，笑声里带着血沫：“我这腿……早就是废的了……能跟你们一起打鬼子……够本了……”他突然抓住小顺子的手，把个东西塞进他掌心，“这个……给你……”
是个用油布包着的小东西，硬硬的，方方的。小顺子腾出一只手打开，里面是枚军功章，黄铜做的，上面刻着五角星，边缘己经被磨得发亮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我哥的……”王二柱的声音开始发颤，“他以前是正规军……在台儿庄……没回来……这章是他用命换来的……我一首带在身上……现在……给你……”
小顺子握紧军功章，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，却烫得他心口发疼。他想起王二柱总说，他哥是条好汉，死的时候还抱着鬼子的机枪。
“我不要，”小顺子把军功章塞回去，“等你好了自己带。”
“拿着！”王二柱的手突然用力，“你比我有出息……能看到鬼子被打跑……到时候……替我跟我哥说一声……咱赢了……”
他的手慢慢松开，头歪在小顺子的肩膀上，再也没了声息。
风突然停了，雪也住了。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，照在崖下的雪地上，亮得让人睁不开眼。张队长和队员们站在那里，谁也没说话，只有风卷着硝烟的味道，在空气里慢慢散开。
小顺子把王二柱轻轻放在雪地上，用手拂去他脸上的雪沫。王二柱的眼睛闭着，嘴角却带着笑，像是做了个踏实的梦。小顺子把那枚军功章别在他的衣襟上，又把自己怀里的铜星掏出来，放在他手边——爹说过，好兄弟，到了那边也得有个照应。
清理战场时，陈大爷拄着根树枝走过来，看着王二柱的遗体，抹了把眼泪：“多好的后生……上次还帮俺家挑水……”他从怀里掏出个烤得焦黑的窝头，放在王二柱身边，“带着路上吃……不饿着……”
张队长蹲在小顺子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背：“想哭就哭出来，哭完了，咱们还得接着干。”
小顺子没哭。他想起王二柱教他埋雷时说的话，想起他笑着说“你爹的本事你学到家了”，想起他最后那句“替我跟我哥说一声”。眼泪像被冻住了，堵在眼眶里，涩得发疼。
他站起身，捡起王二柱的步枪，检查了一下枪栓，又摸了摸子弹袋。里面还有三发子弹，是王二柱省给他的。
“张队长，”小顺子的声音有些哑，却很稳，“下一步去哪？”
张队长看着他，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：“去黑风口，那儿有个山洞，能藏人，还能造地雷。”他指了指那些被解救的乡亲，“得先把他们安置好，再琢磨着怎么端了鬼子剩下的据点。”
乡亲们开始往黑风口转移。陈大爷走在最前面，手里拄着的树枝上挂着面破红旗，是从鬼子马车上撕下来的。有个年轻媳妇抱着孩子，孩子手里拿着朵冻在冰里的小黄花，说是刚才在雪地里捡的。
小顺子走在队伍后面，背着王二柱的步枪，怀里揣着那枚铜星。军功章他留给了王二柱，他觉得，那枚章在那边更能派上用场。
走了约莫一个时辰，到了黑风口。山洞藏在一片松林后面，洞口被藤蔓遮着，掀开藤蔓往里看，里面黑漆漆的，却很干燥。有队员点起松明火把，照亮了洞壁上的刻痕——是以前路过的游击队留下的，画着歪歪扭扭的枪和五角星。
“就在这儿了。”张队长把火把递给小顺子，“你带两个人去捡点柴，生堆火，让乡亲们暖和暖和。”
小顺子接过火把，刚要走，就看见洞角有个东西在闪。他走过去一看，是个生锈的火镰，旁边还有半筐没烧完的松果。他拿起火镰，在石头上擦了擦，火星“噼啪”溅出来，落在干燥的松绒上，很快燃起一小簇火苗。
他把火苗吹大，添上细柴，再架上粗枝。火光慢慢亮起来，映得整个山洞暖烘烘的。乡亲们围过来，伸出冻得发僵的手烤火，有人从背篓里掏出珍藏的土豆，埋在火边的热灰里。
土豆烤熟的时候，香气在山洞里弥漫开来。小顺子拿起一个，吹了吹灰，掰成两半，一半递给身边的孩子，一半自己吃着。土豆的淀粉香混着烟火气，烫得他舌头首伸，心里却渐渐暖起来。
他看着洞外的雪，又看看洞里的火。王二柱说得对，他们能赢。因为总有像王二柱这样的人，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；总有像陈大爷这样的乡亲，就算受了欺负，也还揣着个热乎乎的窝头；总有像这山洞里的火，不管风多大，雪多厚，只要有人添柴，就烧得旺旺的。
夜里，小顺子躺在火堆边，听着乡亲们的鼾声和洞外的风声。他把那枚铜星掏出来，放在火边烤着。铜星慢慢变热，烫得他手心发疼，却让他想起了爹的手，王二柱的笑，还有无数个在雪地里奔跑的夜晚。
他知道，明天醒来，还得接着赶路，接着打仗。鬼子还在，苦难还在，可只要这火种不灭，只要他们这些人还在，春天就一定会来。
火边的土豆皮渐渐烤成了炭黑色，像层坚硬的壳。小顺子想起王二柱哥俩，想起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，他们不就像这土豆吗？外面看着焦黑，里面却藏着能暖人心的淀粉，藏着能生根发芽的劲儿。
他把烤热的铜星重新揣进怀里，贴着胸口。那里有颗心在跳，跳得很稳，很有力，像黑风口的火种，像雪地里的根，像无数个在黑暗里等着天亮的人。
明天，太阳还会升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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