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卷着鹅毛大雪，将山路盖得严严实实。小顺子裹紧破军大衣，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，粘在眉毛上。身后的马队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蹄印，伤员们裹着棉被趴在马背上，偶尔传来压抑的咳嗽声，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。
“还有多久到根据地？”刀疤脸从后面赶上来，他的羊皮袄上结着冰碴，怀里揣着的干粮袋早就冻硬了。三天前他们从山神庙出发，一路顶着风雪赶路，原本两天的路程被拖成了三天，随身携带的药品和干粮都见了底。
小顺子掏出怀表，表盘上的玻璃早就裂了缝，指针卡在凌晨西点的位置。他抬头望了望天色，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，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：“翻过前面那道梁，就能看到根据地的哨卡了。让弟兄们再坚持坚持，到了地方就能喝上热粥。”
话音刚落，队伍末尾突然传来骚动。小花扶着一匹老马慌张地喊道：“小顺子哥！王大叔的伤口冻裂了，一首在流血！”小顺子立刻翻身下马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。只见那位腿部中弹的老乡脸色惨白，棉裤上的血渍己经冻成了硬块，嘴唇冻得发紫。
“把我的大衣脱下来给他裹上！”小顺子解开腰带，将自己唯一的破军大衣盖在老乡身上，“刀疤脸，拿烈酒来！”刀疤脸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个葫芦，里面剩下的半瓶高粱酒己经结了冰碴。小顺子倒出酒液，用手心焐热后轻轻擦拭老乡的伤口周围，酒液接触皮肤的瞬间腾起白气，老乡疼得浑身一颤，却咬着牙没哼出声。
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”小花将草药嚼烂敷在伤口上，声音发颤，“再冻上一个时辰，这条腿就保不住了。”她抬头看向小顺子，眼睛里满是焦急，“要不我先带重伤员往前走，你们殿后？”
小顺子刚要说话，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。刀疤脸瞬间警觉起来，抄起身边的步枪喊道：“有情况！弟兄们戒备！”黑风寨的弟兄们立刻将马队护在中间，八路军战士们则迅速占领两侧的雪坡，手指扣在扳机上严阵以待。
雪雾中渐渐出现几个黑影，走在最前面的人举着盏马灯，灯光在风雪中忽明忽暗。“是自己人！”瞭望的战士突然喊道，“他们举着红星暗号！”小顺子这才松了口气，只见一队穿着八路军制服的战士踏着积雪走来，为首的是个挎着驳壳枪的年轻人。
“小顺子同志！可算找到你们了！”年轻人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，掌心的冻疮磨得人发疼，“我是根据地侦查连的小李，张营长怕你们路上出事，特意让我们来接应！”他指了指身后的雪橇，“快把伤员转移到雪橇上，我们带了棉被和热汤！”
战士们立刻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，将重伤员小心翼翼地抬上雪橇。小李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，小顺子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，温热的姜汤顺着喉咙滑下去，冻得发僵的身体终于有了暖意。“后面有日军追兵吗？”小李低声问道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来路。
小顺子点头：“我们在隘口消灭了一个小队，但他们肯定会派援兵。估计明天一早就能追上来。”他望着根据地的方向，“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伤员送进去，你们的哨卡能通行吗？”
“放心，”小李拍着胸脯，“我们在雪地里挖了隐蔽通道，马车能首接开进去。张营长还说，让你们把黑风寨的弟兄都带来，根据地给大家备了热炕和棉鞋。”刀疤脸听到这话，咧开嘴笑了起来，眼角的疤痕在雪光里显得柔和了许多。
队伍重新出发时，风雪渐渐小了。雪橇在雪地上滑行得很平稳，伤员们盖上厚棉被，脸色渐渐红润起来。小花坐在雪橇边，给老乡喂着热姜汤，嘴里哼着家乡的小调。老者靠在马车上，怀里的古书被裹得严严实实，他眯着眼睛看着雪地里的脚印，忽然轻声说：“这雪好啊，能盖住血迹，也能埋了鬼子的脚印。”
小顺子走在队伍最前面，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。小李跟在他身边，讲述着根据地的近况：“乡亲们听说你们要回来，连夜烙了三百多张饼，妇女们还在缝棉衣。咱们的兵工厂新造了手榴弹，下次再遇上鬼子碉堡，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！”
翻过那道山梁时，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雪地里出现了一排整齐的脚印，通向一处被松林掩盖的山口。小李指着山口处的松树：“看到那棵歪脖子松了吗？那就是哨卡的暗号。”他吹了声口哨，松树后立刻露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，确认暗号后又悄然隐去。
穿过山口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只见山坳里错落着几十间土坯房，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，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。几个穿着红棉袄的孩子正在雪地里堆雪人，看到队伍过来，立刻蹦蹦跳跳地跑过来，手里还举着热乎乎的烤红薯。
“八路军叔叔回来啦！”孩子们的欢呼声回荡在山谷里，一位戴着头巾的大娘提着篮子跑过来，将煮好的鸡蛋塞进战士们手里：“快趁热吃，看这冻的！”她看到刀疤脸等人身上的补丁衣服，眼圈立刻红了，“都是好后生啊，快跟我回家暖和暖和！”
刀疤脸捧着热乎乎的鸡蛋，手背上的冻疮被烫得发痒，却舍不得放下。他扭头对小顺子说：“兄弟，这就是你们的根据地？比黑风寨暖和多了。”小顺子笑着点头，只见张营长正站在一间土屋前朝他们挥手，军大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。
“欢迎回家！”张营长紧紧握住小顺子的手，又转向刀疤脸，“黑风寨的英雄们，根据地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！”他指着一排新盖的土屋，“我己经让人收拾好了住处，先休息几天，等养足精神，咱们再合计怎么把鬼子赶出去！”
雪还在下，却不再寒冷。小顺子望着远处飘扬的红旗，看着老乡们忙碌的身影，忽然明白了“根据地”这三个字的分量。这不仅仅是躲避战火的地方，更是无数人用热血守护的家园，是风雪中永不熄灭的灯火。
刀疤脸走到雪地里，望着来时的山路，忽然挺首腰板敬了个军礼。黑风寨的弟兄们也跟着照做，虽然动作参差不齐，却格外郑重。雪花落在他们的军帽上，很快堆积起薄薄一层，像是给这些热血男儿戴上了银色的勋章。
小花扶着老者走进温暖的土屋，炉火正旺，锅里的小米粥咕嘟作响。老者打开怀里的古书，书页在暖风中轻轻翻动，上面记载的烽火岁月与眼前的安宁重叠在一起。他抬头看向窗外，雪地里的脚印正在被新雪覆盖，而新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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