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宝在院中跳起来，手里举着根小木片，大声嚷：“我创的新招！第一式，马步如山！第二式，出拳似风！第三式——藏木簪！”
他仰着脸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娘亲，燕叔叔当爹爹好不好？”
柳绵绵的手僵在半空，水瓢差点滑进井里。她慢慢转过身，勉强笑了一下：“瞎说啥呢，燕叔叔是客人。”声音轻快，可指尖冰凉，连自己都听出那笑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。
燕九霄正蹲在墙角磨木棍，刀锋一滑，拇指被划开一道口子，血珠顺着木纹往下淌。他没动，也没擦，只低低道：“闭嘴。”
那声音沉得不像平时，倒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。
阿宝吓了一跳，小脸皱成一团，却没哭，只缩了缩脖子，小声嘟囔：“我又没说错……你天天吃饭睡觉都在这儿，还帮我扎马步，娘亲给你缝衣裳，你还藏她簪子……”
燕九霄猛地站起身，木棍往地上一插，转身就走。
阿宝一把拽住他衣角：“燕叔叔！”
燕九霄脚步一顿，低头看他。孩子眼圈红了，手抓得死紧。他喉头动了动，终究没甩开，弯腰把木棍轻轻放回墙边，转身走了。
柳绵绵站在井边，水瓢还悬在井口，风吹得袖子轻轻晃。她看着燕九霄背影消失在院门，才慢慢把水舀上来，一瓢，又一瓢。
阿宝跑进屋，抱着她腿：“娘亲，我是不是说错话了？”
“没事儿。”她蹲下，揉了揉他脑袋，“小孩子家，懂什么。”
可她手心全是汗，连针都捏不住。那双补了一半的布鞋底摊在桌上，线头乱七八糟，布面皱得像团纸。
阿宝仰头看她：“娘亲，你怕燕叔叔生气吗？”
“不怕。”她答得快，声音却虚。
阿宝歪头想了想，忽然跑出去，捡了根小木片，在槐树底下趴着画。柳绵绵透过窗纸破洞往外瞧，见他画了三个人，中间那个高高的，头顶画了个圈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“爹爹”。
没过多久，燕九霄回来取水，路过时脚步一停，低头看了那画一眼。他没说话，只抬起脚，轻轻踩了上去。泥土一压，字迹糊了，木片裂了条缝。
他转身走了，左手却无意识抚过袖口，像是碰了什么极小心的东西。
柳绵绵在屋里看得清楚，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。
她低头翻出《农事记》，一页页翻过去，全是些“宽垄密植”“水温三度”“石灰拌土”的记录。她在最后一页空白处，提笔写下六个字：“人心比土难测。”
笔尖顿了顿，她撕下那页纸，划了根火石点着。
火苗窜起来，映得她脸一明一暗。火星溅到袖口，烧了个小洞，她也没觉着疼，只盯着那火，首到纸烧成灰，轻轻一吹，散了。
傍晚吃饭时，三人围桌坐着，谁都没提白日的事。
阿宝夹了块豆腐放进燕九霄碗里，脆生生喊了句：“燕爹爹，吃菜。”
筷子“当”地一响，柳绵绵的筷子尖碰到了碗沿。
燕九霄猛地抬头，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来。
阿宝吓得缩了缩脖子，可那句“爹爹”己经出口，捡个郎君来养娃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捡个郎君来养娃最新章节随便看！收不回来了。
空气僵了半晌，燕九霄低头，夹了块菜放进阿宝碗里，声音低低的：“吃饭。”
不是斥责，也不是纠正，就三个字，却比平时多了一丝松动。
饭后，他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回房，而是默默起身，走到屋角，把散落的农具一件件摆好。锄头靠墙，镰刀挂上钉子，连柳绵绵晾在竹竿上的布袋都理了理。
末了，他从袖中取出那根木簪，放在桌上，只说一句：“明日，北山土不能再用了。”
柳绵绵抬头看他。
他没看她，转身就走。
可走到门槛，脚步却顿住了。
三息。
不多不少，就三息。
然后才抬脚跨出去。
阿宝趴在窗边瞧着，等燕九霄走远了，悄悄拉柳绵绵袖子：“娘亲，燕叔叔今天走路，像丢了魂。”
柳绵绵没应。
她低头看桌上那根木簪，磨得圆润，一头还沾了点泥。
夜里风起，吹得窗纸哗哗响。她坐在床沿，把那双布鞋底重新摊开，一针一线缝。线是新的，针脚也稳，可缝到一半，忽觉袖口一凉——那个小布袋还在，里面空空如也。
她停了手，盯着那袋口看了许久。
院外传来脚步声，轻而稳，是燕九霄巡夜回来了。她没动，只听着那脚步在院中绕了一圈，停在她窗下。
片刻，一片叶子从窗缝飘进来，落在她膝上。
是北山土里长出的嫩芽，叶脉清晰，边缘无斑。
她伸手去拿，指尖刚触到叶片，院外又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——像是刀鞘碰了青砖。
她猛地抬头，窗外己没人影。
第二日清晨，柳绵绵刚推开屋门，就见阿宝蹲在院角，正拿小木片在地上画圈。
“又画啥呢？”她走过去。
“画武功秘籍续集！”阿宝头也不抬，“第一式，马步如山；第二式，出拳似风；第三式，藏木簪；第西式——”
他顿了顿，歪头想了想，大声道：“叫爹爹！”
柳绵绵手一抖，端着的水盆差点打翻。
阿宝仰起脸，笑得酒窝都出来了：“娘亲，你说这招厉不厉害？”
她还没答，院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燕九霄站在门口，手里拎着一包新种子，目光扫过阿宝，又落在她脸上。
他没说话，只把种子递过来，低声道：“换了。”
柳绵绵接过，指尖触到他掌心，微烫。
阿宝跳起来，一把抱住他腰：“燕爹爹！你给我带种子啦！”
燕九霄身子一僵，手抬到半空，不知该放哪儿。
他没推开，也没抱，只站在那儿，任孩子搂着。
风吹过院中老槐，树叶沙沙响。
柳绵绵低头看那包种子，布袋上绣着一行小字：“三角点种，七日见苗。”
是她写的。
可针脚，是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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