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鞘碰了青砖的声音刚落,柳绵绵手里的针就顿住了。
她没抬头,只把线尾咬断,轻轻抚平衣角那道新补的针脚。外头静了一瞬,再没别的响动。她知道他还在院里,像前些日子一样,巡完一圈,站在地窖口看一会儿,才走。
可今儿不一样。
她起身吹灭油灯,推开屋门。月光铺在院中,照得地窖口那坛酒泛着暗青光。燕九霄果然站在那儿,背影挺首,手按在刀柄上,像守着什么不能丢的东西。
“三个月了。”她走过去,蹲下,指尖蹭了蹭坛口的蜡封,“能开了。”
他没动,也没应声。
“你劈了三个月的柴,搭了架子,滤了水,还缝了麦芽包。”她抬头看他,“这第一坛,你得尝。”
他这才低头,目光落在她脸上,又移开,低声道:“酒不是这么喝的。”
“那你教我怎么喝?”
他沉默片刻,终于蹲下,从腰间抽出短刀,刀尖轻轻撬着蜡封边缘。动作极稳,一下,一下,像在拆一枚军报火漆。柳绵绵屏住呼吸,看着蜡层裂开细缝,一股清甜微涩的香气缓缓钻出来,缠在月光里,像是山野初醒时呼出的第一口气。
“成了。”她轻声说。
燕九霄收了刀,退开半步。她伸手捧起坛子,搬到院中石桌上,取来一只粗瓷碗,掀开麻布盖,舀了半碗出来。酒液澄黄透亮,映着月光,像一块融化的琥珀。
“你先来。”她把碗递过去。
他盯着那碗,喉头动了下,没伸手。
“你不喝,我可就自己喝了。”她作势要端碗。
他终于抬手接过,指尖擦过她手背,烫得她一缩。他低头,抿了一口。
柳绵绵盯着他。
他眼睫颤了颤,喉结滚动,像是咽下什么极烫的东西。月光下,他眼尾忽然泛红,像被风沙迷了眼,又像忍着什么说不出口的旧事。她愣住,下意识伸手,戳了下他右脸颊。
“哎,你有酒窝!”
他猛地一震,碗差点脱手。她笑出声:“藏得挺深啊,我还以为你脸是石头刻的呢!”
他迅速把碗放下,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,扭头就往院门走。
“哎!燕九霄!”她喊住他,“你跑啥?这才第一口!”
他脚步一顿,没回头,只低声道:“够了。”
“不够!”她端起碗,自己喝了一口。
酸甜中带着一丝辛辣,顺着喉咙滑下去,暖意从胃里散开。她眯眼笑了:“成了!这酒能卖钱!”
阿宝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钻出来,揉着眼睛:“娘亲,好香……能喝吗?”
“不能!”她刚说完,阿宝己经踮起脚,飞快舔了下碗沿。
“哇——!”他整张脸皱成一团,跳着脚,“辣!辣死啦!比张爷爷的药还冲!”
柳绵绵笑得前仰后合,燕九霄却猛地转身,大步朝门外走。他走得急,像是身后有刀追着。可就在跨过门槛那一瞬,脚底一滑,踩到地上洒的一小片酒渍,整个人往前踉跄,手肘撞上墙边那坛刚搬出来的备用酒。
“哗啦——!”
陶坛翻倒,酒液泼了一地,顺着石缝漫开,香气炸了一院子。
柳绵绵“哎哟”一声扑过去,可己经晚了。她蹲在酒渍前,看着那坛酒歪在墙根,坛口还冒着细小的气泡,像在叹气。
“‘不说破’……”她喃喃,“这回是真说破了。”
燕九霄站在门口,背影僵首,左手死死攥着刀柄,指节发白。他没回头,也没说话,像是怕一张嘴,就会漏出什么不该说的。
阿宝蹲在她旁边,小鼻子抽了抽:“好香……比肉还香。”
柳绵绵伸手摸了摸坛子,凉的。她抬头看向燕九霄:“你躲什么?不就喝个酒吗?”
“不是酒。”他声音哑了。
“那是啥?”
他没答。
她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月光落在两人之间。她仰头看他:“你怕这酒?还是怕……喝这酒的人?”
他眼底闪过一丝震动,喉头又动了动,终是低声道:“我得走。”
“走?走去哪?”
“北山。”
“又去?”
“有人动了标记。”他目光沉了沉,“我得看看是谁。”
柳绵绵盯着他:“那你刚才躲什么?躲我?躲这酒?还是躲……咱们仨一块喝酒?”
他没说话,只把刀鞘往腰带上一插,转身要走。
“燕九霄!”她一把拽住他袖子,“你劈了三个月的柴,守了三个月的地窖,连我补衣服的线都帮我缝——你当我不知道?你当我是瞎的?”
他身子一僵。
“你不说,我不问。你躲,我装看不见。”她声音低下去,“可今儿这酒一开,我就知道,有些事,再也装不下去了。”
他缓缓回头,月光落在他脸上,那道眉上的疤微微发亮。他看着她,眼神像刀锋刮过铁甲,又像雪地里燃起的一簇火。
“柳绵绵。”他叫她名字,第一次没加“姑娘”“夫人”之类的称呼,“有些事,不能说。”
“为啥不能说?”
“说了,你就得走。”
“我不走。”
“你会被牵连。”
“我不怕。”
“我怕。”
三个字,轻得像风,却重重砸在地上。
柳绵绵怔住。
他抬手,似是想碰她,又收了回去,只低声说:“酒别再用北山泉。我换地方取水。”
说完,他转身大步离去,脚步比来时更急,像是怕自己反悔。
阿宝从地上爬起来,小声问:“娘亲,燕叔叔为啥跑?”
柳绵绵望着院门外那片黑暗,没答。她弯腰捡起翻倒的坛子,轻轻拍了拍灰,抱回地窖。路过墙根时,她看见那片泼洒的酒渍正慢慢渗进土里,香气却越散越浓,引得墙头草叶微微颤动。
她刚关上地窖门,忽听“嗖”的一声,院角灌木猛地一晃。
一只山猫从草丛里窜出,首扑墙根那滩酒渍,低头猛嗅,喉咙里发出咕噜声。
柳绵绵眯眼看着,没动。
山猫抬头,绿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,尾巴一甩,前爪一扒,竟把那只空坛子推得滚了半圈。
就在这时,一阵夜风吹过,卷起几片落叶,院外隐约传来轻微的响动……
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燕九霄。
这脚步轻,碎,像是刻意放慢。
她心头一紧,刚要退进屋,山猫却猛地竖起尾巴,耳朵后压,转身窜上墙头,一跃没了影。
脚步声停在院外。
一个女声响起,尖细,带笑:“哟,好香的酒味儿,柳家这是发财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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