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九霄就站在院门口盯了半晌，那辆青布小车留下的两道车辙印，从村口一路延伸到柳家门口，又原路退了回去，像是试探，又像警告。他蹲下身，指尖划过泥地上的凹痕，眉头没松。
屋里灶火己起，柳绵绵正往陶罐里倒水，听见脚步声抬头：“走了？”
“走了。”他走进来，顺手把门栓推上，“没留人，也没再回来。”
阿宝揉着眼睛从草垫上爬起来，嘴里还念叨：“娘，我梦到糖人了，会转圈的那种……”
柳绵绵笑着捏了把他的脸：“梦里吃够了，醒就别闹了。”她把水罐坐上灶，转头看燕九霄，“你说这人来一趟，既不说话也不露脸，图啥？”
“等。”他靠在门框边，声音低，“等我们慌，等我们停。”
柳绵绵搅了了锅里的粥，忽地一笑：“那我偏不等。酒今天就得卖。”
燕九霄抬眼。
“昨儿公审完，地里的事稳了，可光靠种稻，攒不出几年好日子。”她掀了锅盖，热气扑上脸，“野果酒酿了三坛，试过的都说不冲不辣，回口还带甜。赶集日就在眼前，错过这一趟，就得再等五天。”
他没拦她，只问：“安全吗？”
“你跟着。”她利落地系上粗布围裙，“再说了，真要动手，昨儿就动了，何必等今天？与其缩着，不如挣一笔算一笔。”
阿宝一听要出门，立马蹦起来：“我去！我要看糖人！”
“你去可以，不许乱跑。”柳绵绵点点他脑门，“帮娘守摊，卖一坛奖你一个铜板。”
“真的？那我要攒十个，买小木马！”
燕九霄低头看他一眼，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。
赶集日的镇口早就热闹起来。菜贩子支起竹架子，卖布的扯开包袱，鸡鸭在笼里扑腾。柳绵绵寻了块靠树的阴地，铺开席子，把三坛酒摆得整整齐齐。坛子是旧窑烧的，灰扑扑不起眼，可泥封一揭，一股清甜果香立刻飘了出去。
旁边卖腌菜的大娘抽了抽鼻子：“哟，这是啥酒？味儿怪香。”
“野山果酿的。”柳绵绵笑着递过小瓷杯，“大娘尝一口？不收钱。”
大娘犹豫着抿了一口，眼睛一亮：“哎？不烧喉咙，还有股子梅子味儿！”
“就是没加曲，纯果发酵，喝着温和。”柳绵绵趁机说，“一坛二百文，尝过都说值。”
可话音落下，围观的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谁也不掏钱。
“野果子泡的？能喝吗？”有人嘀咕，“万一吃坏肚子咋办？”
“就是，又没字号，又没铺子，谁知道是不是勾兑的水？”
柳绵绵正要开口，忽听身后一声咳嗽。张老太医拄着杖晃过来，胡子翘着：“哟，开张不叫老头子？”
“您老来得正好。”她眼珠一转，倒了一杯递过去，“您给掌掌眼。”
老头儿接过酒，闻了闻，又咂了一口，眯眼点头：“嗯，果香清正，酒体干净，活血暖胃，驱寒不伤脾。比某些人泡的药酒强多了。”最后一句明显是自言自语。
他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纸，刷刷写下几字：“此酒无毒，饮之有益。张仲言。”按上拇指印，拍在席子角上。
人群顿时安静了一瞬。
“张老太医都认证了，还能有假？”
“那我来一坛试试！”
眼看第一笔生意要成，云鱼上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忽听马蹄轻响。一辆青呢小车缓缓停在街口，车帘一掀，一只涂丹蔻的手搭在车沿，随即又缩了回去。
柳绵绵眼神一紧，手不自觉按住酒坛。
燕九霄不动声色往她身侧一站，手落在刀柄上。
可那车子没过来，只从车后跳下个穿绸衫的中年男人，手里摇着折扇，径首走到摊前。
他不说话，只拿银勺舀了半勺酒，轻轻一嗅，眼睛突然睁大。
“这香……不是市面那些粗酿能比的。”他抬头，“全要了。”
柳绵绵一愣：“三坛？”
“她心中快速盘算着，虽然对方给出的价格很，但五十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，而且对方身份不明，她不能轻易冒险，但目前只收到三坛酒的订单，风险可控，又能获得一笔不小的收入，对目前的自己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。”
“二十坛。”男人微笑，“我家老爷最爱稀罕物，这酒风味独特，正合他胃口。五十两，现银，全包。”
周围顿时哗然。
“五十两？！”
“一坛两两半？疯了吧！”
柳绵绵心跳快了一拍，面上却不露：“我这儿只有三坛。”
“你有多少，我收多少。”男人从怀里掏出银票，“明儿我派人来取货，工钱翻倍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点头：“行。明日起，我加紧酿。”
交易落定，银子入袋。阿宝抱着钱袋翻来翻去：“娘！这么多银子！我能买十个糖人吗？”
“买一百个也行。”她笑着揉他脑袋，可转头就把银袋放进木匣，又把前日林翠娘赔的十两也放进去，盖上盖子。
“这钱不能动。”她正色道，“酿酒要坛子，要果子，要柴火，哪样不要钱？得滚起来。”
燕九霄坐在院中石墩上，拿了把小刀，对着空酒坛比划。月光下，刀尖在陶身上轻轻划过，一圈藤蔓纹渐渐成形，枝叶缠绕，像是活的一样。
“以后每坛都刻这个。”他说。
柳绵绵正翻着新买的粗纸本，闻言抬头：“你还会这个？”
“以前在军中，刻过旗杆。”他头也不抬，“顺手。”
她低头在纸上写下“酿酒账本”西个字，一笔一划，工整认真。然后写：
“三十五年三月初七，售酒三坛，收银五十两。支出：坛子三只，三十文；柴火一担，二十文；果料采工，五十文。净入：西十九两八百五十文。”
写完，她轻轻吹了吹墨迹。
阿宝趴在桌边，手里捏着一枚铜板：“娘，我那一个铜板呢？说好卖酒就给的。”
柳绵绵笑了，从匣子里取出一文钱：“喏，第一笔分红。”
“耶！”阿宝跳起来，“我要存着！等攒够了，买小木马！”
燕九霄刻完最后一笔，把坛子转过来。藤纹绕坛一周，像一道守护的结界。
柳绵绵走过去，指尖抚过刻痕：“以后这酒，就叫‘藤纹酒’吧。”
他抬眼，月光落在她眼底，亮得像星子。
夜深了，油灯昏黄。柳绵绵对着账本轻声核算，燕九霄坐在门槛上磨刀，刀面映着酒坛上的藤纹。阿宝蜷在草垫上睡着了，手里还攥着那枚铜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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