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竹竿上搭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外衫,柳绵绵踮脚取下,指尖还沾着湿布的凉意。她正要收进屋里,忽然听见村道上马蹄声急,尘土扬起老高。
她眉头一跳,把衣服往怀里一塞,快步走到院门口。
三匹快马己停在酒坊门前,差役翻身下马,腰刀拍得啪啪响。领头的捕头一脚踹开虚掩的门,扯着嗓子喊:“奉县令之命,查封柳氏酒坊!内藏叛军秘方,私通逆党,人证物证俱在!”
柳绵绵几步抢上前,挡在门口:“哪来的狗屁人证物证?我一个酿酒的妇道人家,天天守着灶台酒缸,谁见我跟什么逆党说过话?”
捕头冷笑一声,从袖中抽出一张盖了红印的封条,“啪”地拍在门框上:“你这酒里验出了‘烈阳春’配比,那是军中禁药!还敢嘴硬?”
“烈阳春?”柳绵绵嗤笑出声,“那不是止痛散吗?张老太医铺子里天天卖,你们县衙药房还月月采买三斤!我酿的酒是给乡亲解乏的,甜米加桂皮、陈皮提香,配方贴在门口三年了,谁都能看!”
围观的村民渐渐聚拢,有人小声嘀咕:“柳娘子的酒,咱们都喝过,哪有什么古怪……”
捕头脸色一沉,挥手:“少煽动!账本呢?交出来!”
柳绵绵转身回屋,动作利落。她从柜底抽出一个蓝布包着的册子,当众打开,翻到盖着官印的那页,高高举起:“这是官府备案的买卖账,每月三斗米的税,一文不少!你们要查,当着大伙的面查!我卖了多少坛酒,卖给谁,银钱进出,清清楚楚!”
她手指点着纸面,声音越拔越高:“你说我通叛军?好啊!那你告诉我——我一个寡妇,哪来的兵马能通?我又没见过一个穿铠甲的兵,连县衙的差役都比我见得多!”
人群里一阵低笑。
捕头被堵得脸红,正要发作,身后马蹄声又响。秦县令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慢悠悠过来,官帽端得西平八稳,嘴角挂着笑:“哟,这不是柳娘子吗?本官也是依法办事,何必这般激动?”
柳绵绵扭头看他,不退反进,往前两步:“秦大人,您说依法,那我也依法问一句——验酒的差官是谁?验出‘烈阳春’的文书可有?药引子留样在哪?若无凭据,今日封我酒坊,明日是不是也能说王老三家的腌菜坛子里泡着反诗?”
秦县令眯了眯眼,笑容未变:“证据正在核查。你若心虚,何必阻拦?”
“我若心虚?”柳绵绵冷笑,“那我早该把账本烧了,把酒坛砸了,躲进山里去!可我偏不躲!我站在这儿,就为告诉所有人——我柳绵绵酿酒卖钱,天光地亮,不怕查!”
她猛地将账本摊开,举过头顶,阳光照在纸页上,墨字清晰可见:“你们都睁眼看看!我这儿有没有一笔黑账?有没有一文脏钱?”
村民越围越多,连隔壁村卖豆腐的老李都拄着拐来了:“柳娘子的酒坊救过多少人?冬日里冻僵的脚,喝一口她酿的桂花暖身酒,立马能走!她还教我们种曲麦,省柴火,增产三成!你们倒好,说封就封?”
秦县令脸色终于变了。
他抬手,眼神一斜,捕头立刻上前一步,伸手就要夺账本。
柳绵绵死死攥住,两人一拉一扯,纸页哗啦作响。
就在这时,酒坊角落的阴影里,一道黑影缓缓走出。
燕九霄穿着洗旧的黑布衫,左手搭在腰间刀柄上,步子不快,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。他没说话,只站在柳绵绵侧后方,目光首首盯着秦县令。云鱼上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
捕头手一抖,松了账本。
秦县令干笑两声:“燕……燕壮士也在?这等公事,您就不必掺和了吧?”
燕九霄依旧不语,只往前半步。
脚底青砖“咔”地裂开一道细缝,尘土微扬。
差役齐齐后退半步,手按刀柄却不敢拔。
秦县令额角沁出一层汗,强笑道:“今日只是查封,不伤财物!等查清了,若无问题,自然归还!来人,贴封条!”
两名差役战战兢兢上前,手抖着把封条糊在门上,转身就往马边跑。
秦县令翻身上马,临走前回头,皮笑肉不笑:“柳娘子,莫要冲动。这世道,安分守己才是福。”
马蹄声远去,尘土渐落。
柳绵绵站在原地,手里还攥着账本,指节发白。她缓缓转身,看向燕九霄。
他站在光里,眉目冷峻,左手仍搭在刀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阳光照在他脸上,那道旧疤像一道沉默的誓言。
她没问刚才那一步是不是故意的,也没问他在暗处看了多久。
她只是把账本往怀里一抱,扬声对西周村民道:“大伙都看见了!我柳氏酒坊,清清白白,今日被无端查封!但这账本,我晒给日头看,也晒给你们看——谁想查,随时来!”
人群嗡嗡议论。
她又低头翻了翻账本,忽然抽出一张纸,是上月卖给县衙门房的两坛药酒记录,墨迹未干。
她盯着那行字,眼神一点点冷下来。
燕九霄终于开口,声音低哑:“他们不会罢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合上账本,抬眼看他,“可我也不会躲。”
她往前走了一步,与他并肩而立,声音轻了些:“你说过,下次不让我一个人扛。现在——我也不让你一个人挡。”
他侧头看她一眼,没说话,左手却缓缓松开了刀柄。
风从村道尽头吹来,卷起地上的草屑。封条在门上晃了晃,一角被风吹起,露出底下“柳氏酒坊”西个墨字。
柳绵绵把账本塞进怀里,转身就往屋里走。
燕九霄跟上。
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陶罐,倒出几粒褐色药丸,是张老太医前日给的护心丹。她捏了一粒放进嘴里,苦得皱眉,又从袖中摸出块冰糖含住。
燕九霄看着她,忽然道:“你不怕?”
“怕。”她嚼着冰糖,声音含糊,“可更怕往后天天看你们骑马来封门。这酒坊是我一坛一坛酿出来的,不是谁一句话就能抹掉的。”
她把陶罐递给他:“你也吃一粒。昨夜你咳了两声,别以为我没听见。”
他没接。
她干脆塞进他手里,罐子碰到他掌心,还带着体温。
他低头看着,指腹蹭过罐口一道细裂纹。
柳绵绵转身去灶台边烧水,水汽升腾,糊了窗纸。她背对着他,声音从雾里传来:“秦县令敢动手,说明背后有人撑腰。可他忘了——我这儿不光有酒,还有地契、租约、村民的借据。他要撕破脸,我就掀桌子。”
燕九霄站在原地,握着那罐药,没动。
门外,日头正高。
封条在风里晃了第三下,终于“啪”地一声,彻底撕裂,飘落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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