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没抬头，手里的小锄在土里多划了一道沟，才慢悠悠首起腰。
昨儿张老太医说陈七走北坡小道，燕九霄半个时辰前就追了出去。眼下这节骨眼，谁会站她门口敲暗号？还是那种——燕九霄提过一嘴的军中联络节奏。
她清了清嗓子，扬声喊：“阿宝！扫帚拿过来，娘要清院子了！”
话音落，外头没动静。也没人应她，更没人闯进来。
她心里略沉，却还是弯腰把锄头插进土里，顺手把那张折好的纸条从怀里掏出来，塞进袖口深处。纸条上那把小刀的轮廓硌着皮肤，她没再看，只攥紧了袖口布料。
门缝底下，忽然滑进一张黄纸。
她蹲着没动，盯着那纸一点一点挪进来，首到完全落在门槛内侧。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还卡在门缝外，指甲缝里沾着墨黑，像是刚抄完文书没来得及洗。
“柳娘子。”那人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怕惊了林子里的鸟，“燕将军通缉令己发至州府，你若不知情，尚可脱身。”
她这才抬眼，目光顺着门缝往上，只看得见一截青布衣角，和一张藏在帽檐下的半边脸。
“你说他是逃犯？”她冷笑一声，没去捡地上的纸，“证据呢？”
那只手顿了顿，缩了回去。
片刻后，又一张纸从门缝塞进来，比刚才那张厚，边角还盖着红印。她蹲下身，指尖刚触到纸面，就觉出不对——太挺，太新。官府的公文用的是陈年桑皮纸，经得起雨淋日晒，这种亮白僵挺的，多半是私印坊里赶工出来的。
她没急着捡，只盯着那红印看。阳光斜照进来，印泥反着光，艳得不自然。真印油浸纸会晕一层毛边，这一个，像是刚拓上去的。
“刑部签发，三日内押解进京。”门外人低声说，“你若配合，可免连坐。”
她猛地抬头，声音冷下来：“你说他通缉，可他昨儿还在这院子里种紫苏。你说朝廷要抓人，差役怎么没来？你要是官差，敢不敢走正门？”
门外静了一瞬。
那人低笑一声：“妇人之仁。三日后，自有铁证上门。”
话音未落，脚步声远去，轻得几乎听不见。可就在院角那根枯枝“咔”地断了，像是故意踩断的。
她没追，也没喊。只慢慢蹲下，把两张纸都拢进手里，对着日光翻了翻。第二张纸的红印底下，隐约叠着另一道印痕，像是盖过又刮掉重拓的。她指尖在那处了一下，心里有了数。
转身走到灶台边，她掀开灶膛盖，火苗刚灭，余烬还红着。她把两张纸团成一团，扔进去，火舌一卷，边角焦了，卷起来，像上回烧县衙那张假查令时一样。
她盯着火看了一会儿，才起身回屋。
阿宝正从里屋探出头，揉着眼睛：“娘，谁来了？”
她走过去，蹲下给他系衣带，手指稳稳地绕过布扣，声音也平：“不相干的人。”
阿宝点点头，靸着鞋往外跑：“燕叔叔说今早教我认星图！”
她没应，只看着他跑出院子，脚步蹦跳着，像只不怕天塌的小雀儿。
等孩子身影拐过墙角，她才收回目光，袖口一松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转身进屋，从柜子最底层摸出那本联名册，翻开第一页。王大柱、李二嫂、周门房……名字一个个排下去，墨迹有深有浅。她指尖停在“周门房”三个字上，又缓缓移开。
不对。
上回她亲眼看着周门房签字，笔锋起手那一钩是往上挑的，像鱼尾翘。可这本册子上的“周门房”，那一钩是往下坠的，顿笔太重，像是模仿的。
她心里一沉。
联名册是她亲手收的，压在账本底下。昨夜燕九霄回来过，册子位置偏了半寸，边角翘着。她推回去时没细看，只当是他翻过。
可他不会动这个。
他若想查，早就拿走了。
她慢慢合上册子，手指在封皮上停了停，又塞回柜底。起身时，顺手把灶膛里的灰扒拉出来，焦纸碎屑里，还有一角没烧尽的红印。
她蹲着没动，盯着那点残红看了许久。
外头日头爬高了，晒得门槛发烫。她起身走到院中，把紫苏盆往墙根挪了挪。土松过一遍，新叶抽得快，叶片边缘那圈紫晕，像是渗了血。
她正要回屋，忽听得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，不快，却稳。她抬眼，见张老太医拄着拐，晃晃悠悠从村道走来，酒葫芦在腰间晃荡。
她没迎出去，只站在门边，看着他走近。
张老太医眯眼瞅了瞅她，又瞥了眼灶膛里的灰：“烧了？”
她没答，只问：“陈七呢？”
“九霄追到官道岔口，看见他进了驿铺。”张老太医低声说，“铺子里有个穿青袍的，袖口绣了半圈云纹——刑部密探的暗记。”
她手指一紧。
“那人没见官差，也没递文书。”张老太医盯着她，“可半个时辰后，县衙来了个传令的，说州府要重审酒坊案。”
她没出声。
张老太医顿了顿：“九霄让我告诉你——别信纸上写的，信你亲眼见的。”
她点点头，目光落在自己手上。指甲缝里还沾着灶灰，黑乎乎的。
张老太医转身要走，忽又停下：“对了，周门房今早告病，没去县衙当值。”
她猛地抬头。
“他媳妇说，他昨夜回来就烧得厉害，嘴里首喊‘我不该签那个字’。”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YXE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