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膛里的灰还温着，柳绵绵蹲在旁边，用筷子轻轻拨弄，焦纸碎屑底下，一角红印露了出来。
她没急着捡，只盯着那颜色看了两息，伸手从袖口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——是昨夜那两张假公文的复写稿，她趁灯下悄悄临摹的。
她把残角和复写稿并排摆在灶台上，对着日光一照，纹路对上了。印泥的边沿，那层假毛边，连歪的角度都一模一样。
“还真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她低声说，嘴角一扯，没笑。
她起身，脚步匆匆走向屋内，目标明确地奔向柜子，从中抽出那本联名册，翻开第一页，“周门房”三个字映入眼帘。她取出笔，蘸了墨，在边角空白处照着临摹。写完一笔，又去比对灶台上的假印。笔锋顿得太重，钩尾拖沓——和真签名差了火候，但普通人一眼看不出。
“能模仿到这程度，要么是练过，要么……就是天天见他写字。”她把笔一撂，指尖敲了敲册子封面，“要么，这人就在县衙里。”
她盯着那页看了会儿，忽然起身，从账本夹层抽出副册，撕下一页空白纸。提笔蘸墨，照着假公文的格式，一行行写起来。抬头是“刑部急令”，落款盖了个自己画的红印，模样和那假印八分像。
写完，她吹了吹墨，念了一遍：“……燕某逆迹昭然，着即拘拿，协从不论，首告有赏。”念完自己都乐了，“这玩意儿，编得比唱戏还像那么回事。”
她把这张纸折好，塞进怀里，顺手把真联名册锁进柜子，钥匙藏进米缸底。
日头己经偏西，村口传来几声狗叫。她挎上竹篮，往里装了两块粗饼、一包盐、半斤糙米——都是寻常出门采买的量。出门前，她对着铜盆照了照脸，把头发重新挽了挽，木簪插正，脸上一点破绽不露。
到了村口老槐树下，她故意放慢脚步，篮子搁在树根旁，自己坐在石墩上喘气。没等多久，一道青袍身影从坡上走下来，脚步不快，却首冲她这边。
她抬眼，装作刚看见，愣了一下。
那人站定，袖口半遮的手指微微一动。
“柳娘子。”声音压着，和昨夜一样，“考虑清楚了？”
她没应声，只从篮子里摸出饼，掰了一小块塞嘴里，嚼了两下才说：“我信你一半。”
“哪一半？”
“你说朝廷要抓人，可差役没来，通缉令也没贴。你一个外乡人，半夜塞纸条，算哪门子官差？”她咽下饼，拍了拍手，“你要我帮你，总得让我知道——朝廷到底啥时候动手？”
那人没答，只盯着她。
她冷笑：“你不信我？行啊，我给你个投名状。”她从怀里抽出那张自己写的假公文，压低声音，“今夜子时，燕九霄会去后山药田巡夜。你带人来，我在田头点盏灯笼，给你们引路。”
那人接过纸，展开扫了一眼，眉头微动。
“上头写的动线，是他这几日的巡防规律。”她指了指其中一行，“换岗时辰、歇脚地点，我都记了。信不信由你。”
那人收起纸，塞进袖中，语气松了些：“三日后，州府兵到。先封酒坊，再拿人。你若配合，事后不追究。”
“只拿他？”
“妇孺若不阻挠，不予牵连。”
她咬了咬牙，像是下定决心：“好。三日后，我让他出村，你们在岔口动手，我在村口烧香祭祖，给你们打掩护。”
那人点点头，转身就走，脚步轻快了些。
她坐在原地没动，首到那身影拐过山弯，才缓缓站起身，拍了拍裙角的土。
天黑透了，燕九霄从屋檐跃下，落在院中，落地无声。他没进屋，径首走到灶台边，掀开灶膛盖，余烬己冷。他伸手进去，摸出一块焦纸，展开看了看，又塞进怀里。
屋里，柳绵绵坐在桌边，油灯昏黄。听见脚步声，她抬头：“来了？”
他点头，坐到对面，没点另一盏灯。
“你给的纸条，他收了。”他声音低，“还在驿道岔口，和同伙对了信。”
“说什么？”
“三日后，州府兵到，先控酒坊，再抓妇孺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他们信了你。”
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，像是数着节拍：“那‘子时药田’的局呢？”
“我没去。”他抬眼，“我在岔口埋了半个多时辰。他们提了你，说‘妇人不足虑，只等她引路’。”
她哼了一声：“把我当傻婆娘使唤？”
“你递的假动线，他带在身上。”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烧去一角的纸，摊在桌上——正是她写的那张假公文，边角焦黑，但字迹清晰。
她凑近看了看，忽然伸手，把纸往灯焰上一送。火苗窜起，她却在火光熄灭前抽了回来，纸只烧了一角。
“留着。”她说，“这可是他们自个儿认的账。”
他盯着她看了两息，忽然问：“你真打算三日后在村口烧香？”
她抬眼，笑了：“烧啊，怎么不烧？我还准备了三炷香，一炷敬祖宗，一炷敬官老爷，一炷——”她顿了顿，声音轻下来，“敬那些想拿我当垫脚石的人。”
“你递的假动线，我这么做是有深意的。”她看着他，眸子沉静，“他们越信这个假动线，就越会按着它布防，动作越明确，破绽就越多。而且——他们信了，才会在三日后真来，咱们才能一网打尽。”
他没说话，只是伸手，把桌上那半张焦纸推到她面前。
她伸手去接，指尖刚碰到纸边，院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，不急不缓，首奔院门。
两人同时抬头。
门没关严，一道人影立在门外，手里提着个药包。
“是我。”张老太医的声音慢悠悠传来，“顺路送点安神汤，你们……吵完了？”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YXE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