篝火噼啪响了一声，火星子溅到地上，柳绵绵手一抖，烧酒顺着布条往下滴，落在燕九霄肩头的伤口上。
他没叫，只是呼吸重了些。
她咬着唇，继续一圈圈缠布条。
阿宝蜷在角落草堆里，眼皮打架，却不敢睡，小手一首抓着破毯子角。
屋外风歇了，林子静得能听见枯叶落地的声音。
燕九霄突然伸手，扣住她手腕。
力道不大，但她停了。
他睁着眼，火光映在瞳仁里，像两簇没烧透的炭。
“有些事……”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，“不能再瞒。”
她没动，也没问。
他闭了闭眼，喉结动了动：“我是燕九霄——北境守将，先帝亲封的镇远将军。”
话落，屋里静了两息。
柳绵绵慢慢抽回手，把布条打了个结，动作没停：“然后呢？”
“朝廷说我叛国。”他盯着火堆，“说我勾结外敌，私开边关。先帝驾崩，新君登基，一道密旨，革职查办。我带残部退守雪岭，被自己人背后放箭，三百弟兄，只剩我一个爬回来。”
她说：“所以你躲在这儿。”
“嗯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本想悄无声息地死，不连累谁。可你救了我。”
她低头收拾药瓶，手指沾了血，也没擦。
“那‘叛’字，是烙的？”
他没答，却自己撑起身，背对着她，抬手去解衣带。
布衫滑落，露出后背。
火光一跳，那道“叛”字赫然在目——深陷皮肉，边缘焦黑，像被烙铁生生压进骨头里。
柳绵绵站起身，走过去。
她没说话，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疤。
燕九霄猛地一颤，肩头伤口又裂了点，血渗出来，顺着脊背往下流。
“脏。”他低喝，想抬手拉回衣服。
她按住他胳膊：“我说你脏了吗？”
他僵住。
“我问你疼不疼。”她声音轻了，“当年烙的时候，疼吗？”
他没答，下颌绷得死紧。
她收回手，转身去锅里倒了半碗热水，拧了布巾，重新给他擦背。动作慢，却稳。血混着灰沾在布上，她也不嫌，一遍遍擦干净，再涂药粉。
阿宝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，蹲在两人中间，仰头看着燕九霄的背。
“爹爹……”他小声问，“这是谁写的？”
燕九霄侧过脸看他，没说话。
柳绵绵蹲下，摸了摸阿宝的头：“坏人写的。”
“哦。”阿宝点点头，忽然挺起小胸脯，“那我不怕！爹爹是英雄！打坏人最厉害！”
燕九霄猛地回头。
火光里，孩子眼睛亮亮的，小脸脏兮兮的，却一脸认真。
他喉咙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又咽了回去。
柳绵绵也看着他，嘴角微微翘了下：“他说得对。你是英雄。”
“我不是。”他声音哑，“我是逃犯，是朝廷通缉的要犯。跟着我，你们只会倒霉。”
“那你还救我们？”她反问，“昨儿晚上，你明明自己都站不稳，还挡在门口？要不是你，我们早被砍死了。逃犯会拿命护别人？”
他闭眼。
“你要是真想躲，当初就不该醒过来。”她站起身，把药瓶塞回包袱，“你在我家门槛上躺了三天，高烧说胡话，嘴里喊的全是‘守住’‘别退’‘跟我上’——你压根没想逃，你是被打垮了，才不得不走。”
他睁眼，看她。
她也看他，目光不躲：“我知道你有事瞒着。作者“云鱼上”推荐阅读《捡个郎君来养娃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从你第一眼看见阿宝叫我娘亲时，我就知道。可我不问，因为我知道，你想说的时候，自然会说。”
火堆又爆了个火星。
阿宝蹭到燕九霄身边，小手搭上他胳膊：“爹爹不走，好不好？娘亲说你做饭好吃，我想吃你做的炖肉。”
燕九霄怔住。
“你要是走，我就哭。”阿宝瘪嘴，“我哭得可大声了，娘亲最怕我哭了。”
柳绵绵笑出声：“这小骗子，昨儿半夜还说要当大侠，不许哭呢。”
燕九霄低下头，手指慢慢蜷了蜷。
良久，他伸手，轻轻揉了下阿宝的脑袋。
动作生硬，像是第一次学怎么碰孩子。
“我不走。”他说，“只要你们……还愿意留我。”
柳绵绵没说话，转身去锅里舀了碗热水，递给他：“喝点，别光说不练。”
他接过碗，手还在抖，却一口喝了。
她坐回火堆旁，从包袱里摸出块干饼，掰成两半，一半给阿宝，一半递给他。
“吃吧。”她说，“吃饱了才有力气跑路。秦县令不会善罢甘休，咱们得赶在封山前过界河。”
他咬了口饼，低声道：“我知道一条密道，比地图上那条快两天。”
“那你早说啊！”她瞪他，“害我们绕那么大一圈。”
“那时……还没想清楚。”他看着她，“现在想清楚了。我不想再一个人走。”
她哼了声：“算你还有点良心。”
阿宝嘴里塞着饼，含糊问：“那我们什么时候走？”
“等他伤好点。”柳绵绵指了指燕九霄的肩，“现在走，没两天就得被野狗叼了去。”
燕九霄低头看伤口，布条又渗了血。
“两天够了。”他说，“我能撑。”
“你能撑个屁。”她翻包袱，掏出一包药粉，“这是张老头给的止血散，你昨儿不用，偏要硬扛。现在乖乖听话，不然我把你嘴堵上。”
他没反驳，任她掀开布条，撒药。
墙上两人的影子随着火光晃动，一高一矮，相互依偎。
阿宝打了个哈欠，往燕九霄怀里蹭：“我想睡了……爹爹抱我？”
燕九霄身子一僵。
柳绵绵看了他一眼：“抱吧，他又不会咬你。”
他迟疑片刻，伸手，把孩子轻轻搂过来。
阿宝往他怀里钻了钻，闭上眼，小声嘟囔：“爹爹……暖和……”
火堆渐渐小了。
柳绵绵往里添了根柴，火星子往上窜，照得她半边脸发亮。
“燕九霄。”她忽然叫他名字。
“嗯。”
“你要是敢再瞒我事……”她眯眼，“我就把你那坛私藏的梅子酒倒了喂猪。”
他一愣：“你怎么知道我有梅子酒？”
“你以为你藏床底下就神不知鬼不觉？”她冷笑，“我早发现了，就等着哪天你惹我生气，好拿它出气。”
他嘴角抽了下，没说话。
她盯着火堆，轻声说：“往后别一个人扛了。有我在，有阿宝在。咱们……是一家人。”
他呼吸顿了顿。
火光跳了跳。
他慢慢抬起手，把阿宝往怀里拢了拢，另一只手，悄悄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。
掌心烫，带着伤后的虚汗。
她没抽开。
屋外，天色微亮，林梢泛白。
远处山道上，尘土未起，狗吠也停了。
可那股压着的劲儿，还在。
燕九霄缓缓闭眼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“……我不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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