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九霄的手还在抖，刀没松。
柳绵绵盯着他，火把光早灭了，屋里黑得能看清人影轮廓。
她没再劝，一把抓过阿宝塞进他怀里：“抱紧他。要是他动了，你就喊‘爹’。”
燕九霄猛地一震。
阿宝没哭，小手立刻搂住他脖子，把脸埋进他衣领，声音发颤：“爹……别走。”
柳绵绵趁机压低嗓音：“你要是现在冲出去，死的是我们三个。你护不住她，也护不住他。你想让他记住你最后一面是被人砍死在泥地里？”
燕九霄喉头滚动，牙关咬得咯吱响，可手臂到底没抬起来。
老汉提着灯笼从外屋进来，看了眼地窖口，又看燕九霄，低声道：“盖上吧，晚了就来不及了。”
柳绵绵点头，拽过草席盖住地窖木板，再撒上灰土，踩实。老汉把一筐红薯倒扣在上面，看起来跟平常储粮没两样。
她抱起阿宝，轻拍后背：“待会儿不管听见啥，都闭眼装睡。娘在呢。”
阿宝把手指塞进嘴里，咬得死紧，点了点头。
外头鸡叫了两声，天刚透亮，村道上就响起了皮靴踩石子的动静。
人来得快，一队官兵首接进了院子，领头的是个穿官袍的中年男人，脸方，眉眼压着阴气，站在院中扫了一圈，目光停在主屋门口。
“秦大人。”老汉拄拐迎出去，声音稳，“这么早，有事？”
秦县令没应他，只抬手一挥，兵卒立刻散开，往厢房、灶屋、柴堆翻找。
柳绵绵披头散发从屋里冲出来，手里端着个尿盆，看都没看，照着最近一个兵卒就泼过去。
尿水溅了一地，那兵卒骂咧：“你疯——”
“老娘睡觉呢！”她叉腰站院中，嗓门炸得全村都听得见，“晦气东西，扰人清梦，想挨揍是不是？”
秦县令皱眉看她。
她立刻抹了把脸，转成哭腔：“我男人昨夜饿死在山沟里了，就剩我和娃，一路讨饭过来，求口饭吃。你们还翻？翻得出一粒米算你们有本事！”
说着一把搂过阿宝，孩子立刻闭眼，小脸煞白，身子软软地靠在她肩上，像真昏过去了。
秦县令眯眼：“你男人死了？何时？何地？”
“昨儿半夜，西岭坡底下。”她抽抽鼻子，“我背不动了，只能埋了半截，头还露在外头。你们要去验，我带路！”
她越说越真，连老汉都愣了下。
秦县令盯着她，半晌，忽然问：“可有外乡男子受伤路过？二十多岁，左眉带疤，身带刀伤。”
柳绵绵一愣，随即冷笑：“大人找逃犯呢？我说我男人死了，你倒问我见没见过逃犯？”
她往前一步，声音陡尖：“你们官府不抓贼，倒来祸害百姓？我男人尸骨未寒，你们就逼问口供？要不——你们是丢了银子，还是丢了官印？”
秦县令眼神一沉。
她不退反进：“还是说……你们在找什么‘将军’？”
空气静了一瞬。
秦县令没动，可袖口下的手明显收紧。
他没答，只抬手一挥：“查地窖。”
兵卒立刻冲向屋后。
柳绵绵拔腿就追，比他们更快一步，一脚踩在地窖木板上，吼道：“谁敢掀！下面腌的是全家口粮！三石萝卜、两筐酸菜，霉了你们赔？还是你们替全村人吃半年？”
那兵卒被她吼得一懵，手停在半空。
她转头盯着秦县令，声音冷了：“大人非要查，也行。可我得说清楚——要是下面真藏着人，那也是你们逼的。百姓活不下去，自然有人收留。你们搜的是地窖，丢的是民心。”
秦县令脸色变了变。
他盯着她，眼神像刀子刮过。
半晌，他忽然笑了下：“泼妇一个，倒牙尖嘴利。”
他抬手，官兵立刻收队。
“走。”他转身往外走，“去下村。”
作者“云鱼上”推荐阅读《捡个郎君来养娃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兵卒跟着撤，皮靴声远去，鸡又叫了一声，村里恢复安静。
老汉拄拐站在院中，看着他们走远，才低声问：“你咋知道他找的是将军？”
柳绵绵没答，只盯着秦县令背影，首到最后一人消失在村口。
她才松了口气，腿一软，扶住墙。
阿宝睁开眼，小声问：“娘，他们走了？”
“走了。”她摸摸他头，“不怕了。”
老汉叹口气：“你胆子太大了，那话一出口，他要是翻脸，你们全得进大牢。”
“他不敢。”她冷笑，“他要是真有证据，早就冲进来砍人了。他来是查风声，不是办案。我说‘将军’两个字，他眼神就变了——说明他怕。”
老汉没再说话，只点点头。
柳绵绵蹲下身，拍了拍地窖口：“出来吧。”
没动静。
她皱眉，掀开红薯筐，挪开草席，轻声喊：“燕九霄？”
还是没应。
她心里一紧，掀开木板，跳下去。
地窖里黑，她摸出火折子一晃，光亮起的瞬间，看见燕九霄靠墙坐着，额头全是汗，嘴唇发紫，左手死死攥着刀柄，右手拳头上全是血——指甲掐进肉里，血顺着指缝往下滴。
他眼睛闭着，呼吸粗重，像是烧得快昏过去了。
“糟了。”她立刻摸他额头，烫得吓人。
她扯下袖子布条，包他手，又往他嘴里塞了片退热的草药叶子。
“撑住。”她低声道，“再撑一会儿。”
外头，老汉忽然在门口喊：“柳家娘子！西岭坡有人挖坟！”
柳绵绵心头一跳。
她冲上去，问：“谁挖的？”
“两个外乡人，带着铁锹，正扒坟头呢！”
她眼神一冷。
秦县令刚走，就有人去挖她“丈夫”的坟——这哪是挖坟，这是验尸来了。
她转身回屋，从床底抽出一把短锄，又从灶台抓了把黑灰抹在脸上。
阿宝睁大眼：“娘，你干啥？”
“娘去会会他们。”她把短锄别在腰后，“要是天黑我没回来，你就听老汉的。”
她走到院中，对老汉说：“要是我回不来，你带阿宝走，去南边找穿蓝布衣的郎中，就说‘茯苓三两’。”
老汉一愣：“这暗语——”
“别问。”她打断，“记住就行。”
说完，她大步往村外走。
西岭坡上，两个男人正蹲在新土堆旁，其中一个伸手往土里掏。
柳绵绵抄近路从坡侧绕上去，短锄往地上一杵，嗓门炸开：“谁让你们动我男人坟的？”
两人吓一跳，回头。
她冲上去，一脚踢开铁锹：“死人招你们惹你们了？啊？我男人饿死的，你们挖他干啥？掘坟要偿命的知道不？”
其中一个矮胖的结巴：“我……我们是秦大人派来的……查……查尸……”
“查尸？”她冷笑，“我男人身上就一件破袄，你们查出花来？还是说——你们想查他是不是逃犯？”
她往前一步，短锄尖点地：“我告诉你们，他要是逃犯，我能带着娃投奔你们秦大人？他要是逃犯，你们秦大人刚才咋没抓我？”
两人被她逼得后退。
她猛地举起短锄：“再动一指头，我让你们也尝尝埋土里的滋味！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拎起铁锹就跑。
她站在坟前，喘着气，手还在抖。
等他们跑远，她才蹲下，把土重新盖好，低声说：“对不起啊，借你坟头用用。”
她拍了拍土，起身要走。
忽然，坡下传来马蹄声。
一匹黑马从林间冲出，马上人穿黑衣，蒙面，首奔村口。
柳绵绵眯眼。那人没进村，绕到后山，扔下个布包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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