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汁顺着孩子嘴角滑下,一滴落在燕九霄手背上,温的。
柳绵绵没抬头,只用袖角轻轻擦过那滴药,顺手把碗搁在炕沿。她手指沾了湿,蹭在裙边,又去探阿宝额头。烧退了些,呼吸也匀了,她才敢松一口气,肩膀塌下来半分。
张老太医站在地窖口,风从门缝钻进来,吹得他袍角一掀。他盯着柳绵绵,眼神像在看一件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。
“走。”他只说一个字。
柳绵绵点头,抱起阿宝就往门外去。燕九霄被人架起来,脚步虚浮,刀还攥在手里,指节发白。张老太医没拦,只挥手,身后十几个老兵立刻散开,两人扶一个,护着他们出了院子。
天没亮,山道黑得像锅底。风刮在脸上,刀子似的。柳绵绵抱着阿宝,走得急,脚下一滑,差点跪倒。燕九霄侧身一挡,肩撞在她背上,两人踉跄几步,硬是没倒。她咬牙撑住,听见他在她身后喘得像破风箱。
“还能走?”她问。
“能。”他声音哑,但没含糊。
她没再说话,只把阿宝往上托了托,继续往前。山路越走越陡,脚底碎石乱滚。不知走了多久,前方林子稀了,露出一道石墙,半埋在土里,像是旧年寨子的残垣。
墙后有灯,一盏,昏黄。
张老太医上前,在墙根敲了三下,停,再敲两下。墙内传来脚步,门开一道缝,守卫验了信物,才把整扇铁木门推开。
里头是个山谷,不大,几十户屋子错落排着,墙厚窗小,路是夯土压的,踩上去实打实。几处屋顶冒烟,是早饭的火气。人不多,但个个腰背挺首,眼神利,见了张老太医只点头,不说话。
“主屋。”老头子道。
有人带路。柳绵绵跟着进屋,炕烧得滚烫,被褥干净。她把阿宝放上去,掀开被角掖好,又摸他后颈——汗出来了,是好兆头。
“药。”她回头对张老太医说。
老头子递来一个布包,里头是退烧散。她接过来,拆了线,倒出半勺喂进阿宝嘴里,又喂了两口水。孩子喉咙动了动,咽下去了。
她这才转身看燕九霄。他靠在墙边,脸色灰青,右肩的布条渗着血,一路走,一路滴。
“脱。”她对扶着他的人说。
两人解他外袍,动作轻。里衣粘在伤口上,一扯就疼,他牙关咬得咯咯响,一声没吭。柳绵绵掀开一看,旧伤裂了,血混着黄水,边缘发红。
“脓了。”她皱眉。
“早裂了。”张老太医冷着脸,“撑到现在,是条铁打的命。”
柳绵绵没应,只叫人烧水,找干净布,又翻自己药包,挑出几味清疮的药粉。水一来,她亲自绞了布,一点一点擦他伤口。他抖,她手稳。
“这伤,得拆线重缝。”她说。
“没力气撑。”老头子摇头,“只能压药,吊着。”
她点头,把药粉撒上去,再覆布条。包好后,她顺手去整理他散开的包袱——里头几件旧衣,一块干粮,还有个硬皮册子,边角磨得发白。
她本不想碰,可手一滑,册子掉出来,啪地翻开。
第一页,墨字清晰:燕九霄,北境镇远将军,三年守关无失,斩敌首千余,授金翎勋章,赐铁甲营统帅令。
她手指顿住。
再翻,是战报,一页页,密密麻麻。某页夹着一张褪色的纸,上头是手绘的边关地形,标注“雪狼谷”“断脊岭”“寒鸦口”,全是险地。作者“云鱼上”推荐阅读《捡个郎君来养娃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旁边一行小字:“若失此线,北境无险可守。”
她合上册子,心口发沉。
又摸到一块硬物,从包袱夹层里抽出来——青铜牌,巴掌大,正面刻着“燕九霄”三字,军阶列得清楚。她翻过来,背面西个字:誓守河山。
刻得深,刀痕一道压一道,像是恨不能把这西个字凿进铜里。
她指尖慢慢抚过那西字,一遍,又一遍。
屋外传来脚步,张老太医站在门口,看着她:“看完了?”
她没抬头:“他是清白的。”
“清不清白,朝廷说了不算。”老头子声音低,“三万将士的血书递上去,太子一句‘查无实据’,就压了。他带兵守关,有人在后头割他粮道,断他援兵,等他撑不住退了五十里,反说他弃关逃跑,通敌叛国。”
柳绵绵攥紧军牌,铜边硌得掌心发疼。
“他不知道是谁出的卖?”
“知道。”老头子冷笑,“可证据在京城,他在边关。等他杀回来,家都烧了。”
屋内静了会儿。阿宝在炕上哼了一声,翻个身,梦里还抓着被角。
柳绵绵把军牌和册子放回包袱,动作轻,像怕吵醒什么。可她袖子里,悄悄多了一张纸——她用炭笔描下的“誓守河山”,叠得方正,藏进袖袋。
她坐到燕九霄床边。他闭着眼,眉心拧着,嘴唇干裂,呼吸浅。她伸手,想替他理一下额前乱发,指尖刚碰到,他突然睁眼。
目光撞上她的,浑浊,却锐。
她没躲。
“阿宝烧退了。”她说。
他喉咙动了动,没出声,只慢慢闭上眼。
她没走,就坐在那儿。天光从窗纸透进来,灰白。外头有人巡哨,脚步稳,一声接一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听见他梦里说话。
“……守住……别退……”
她没应,只把手覆在他手背上。凉的。
他手指忽然动了动,反手攥住她,力道大得吓人。
她没挣,任他抓着。
外头传来鸡叫,一声,两声。山庄醒了。
张老太医进来,看了眼两人交叠的手,没说话,只把药罐搁在炉上。
“我得走。”他说。
柳绵绵抬头:“阿宝还能搬吗?”
“不能。”老头子摇头,“再走一趟,小的就废了。你们留下,等消息。”
她点头。
“有人会来接应。”老头子顿了顿,“到时候,看他走不走。”
她明白那意思。
“他若不走呢?”
老头子冷笑:“那就让他一辈子烂在这山里。忠臣的下场,你还没看够?”
她没答。
老头子走了。门关上,屋里又静下来。
她低头看燕九霄,他手还抓着她,没松。她另一只手慢慢摸出袖中那张纸,展开,西个字黑黢黢的。
她轻声说:“你守山河,谁守你?”
炕上阿宝又动了,呢喃一句:“爹……”
她回头,孩子睡得熟,嘴角微微翘着,像做了好梦。
她把纸折好,塞回袖里,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燕九霄的手背。
他手指松了松,没放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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