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靠了岸,柳绵绵脚刚踩上泥地,身子就晃了一下。
夜里水凉,她腿抽了筋,咬着牙没出声,把燕九霄的胳膊往肩上又往上扛了扛。
他整个人烧得烫手,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话,左腿的布条早被血浸透,滴滴答答落在草叶上。
她没敢走大路,贴着田埂往西边爬。远处有户人家,牛棚空着,白天她路过时就记下了。现在顾不得别的,得先把人藏进去,再想办法。
牛棚低矮,顶上漏风,墙角堆着些干草。她把燕九霄轻轻放下来,背靠土墙,头歪着,脸色青得发灰。她伸手探他鼻息,还算稳,可脉搏跳得又快又乱,像要从皮下挣出来。
她从包袱里翻出那瓶烧酒,是前些日子在黑市换的,一首没舍得用。现在顾不上了。她扯开他裤腿,伤口翻着口子,边缘发黑,一股子腥臭味往上冒。
“染了毒。”她低声说。
她记得张老太医提过一句,铁蒺藜常抹了腐肉的药,碰了就得剜皮去肉。可她手里没刀,只有船上带的一把小剪子。她咬牙把剪子放进火折子里烧,火苗舔着铁片,发出吱吱的响。
等铁红了,她闭眼,贴着伤口边缘一寸处,把剪子压下去。皮肉焦了,冒起一股白烟,燕九霄猛地抽搐,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。
她手没抖,继续沿着发黑的地方一点点烙。烧焦的味道混着血腥,在棚子里散不开。她额上全是汗,顺着鬓角往下淌,滴在伤口旁的草堆上。
处理完,她用粗盐洒在创面,再拿烧酒冲。血又涌出来,她撕了里衣,一圈圈缠上去。布条刚系紧,他忽然抓住她手腕,力气大得吓人。
“别……走……”他睁着眼,可眼神散的,不知道看哪儿。
“我不走。”她抽出手,把冷布叠了叠,敷在他额上,“你得撑住,信还在你身上呢。”
他没再说话,头一偏,又昏过去。
她低头看他怀口,油纸包还裹着,可湿了一角。她不敢硬抽,怕他醒过来挣扎。只能等他体温降下来,再想办法。
她拆了半块木板,拢了堆火。火光跳着,照在他脸上,忽明忽暗。她坐在他旁边,一手搭在他腕子上,数着脉跳。一盏茶工夫换一次冷布,火快灭了就添柴。棚外风刮得紧,草顶哗啦响,她怕漏雨,又挪了干草堆过来挡风口。
半夜里他开始说胡话。
“……不该带你来……”他声音哑得像磨刀,“……我死没事,你得活……”
她低着头,手里的布巾拧了又拧:“你少啰嗦,我现在走,你一个人死在这,谁给你收尸?”
“绵绵……”他忽然叫她名字,声音轻得像风吹过,“……阿娘走那年,我也这样叫她……她没回头……你别……”
她手顿了顿,没抬头,只把冷布换了,轻轻盖回他额上。
“我回头了。”她说,“我一首在。”
天快亮时,他烧得轻了些,呼吸也稳了。她这才敢动手取信。剪子还烫着,她用布包着,一点点剪开他内襟的缝线。布层厚,剪得慢,生怕碰着他。
油纸包拿出来时,她先用袖子擦了擦湿角,然后一层层打开。纸没烂,字迹清楚,是工整的楷书,抬头写着“兵部侍郎秦某密启”,往下是“北境军报更易之策”,再列了三条:一改战报日期,二换敌军番号,三添燕九霄私通北狄书信一封,伪托边关斥候所呈。
她盯着那行“私通北狄”,手指慢慢收紧。
这就是证据。
她迅速把信折好,重新包进油纸,塞进自己贴身的布袋里。回头再看燕九霄,他嘴唇干裂,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。
她把火堆拨旺些,又烧了壶热水,掰开他嘴,一点点喂进去。他咽得艰难,水从嘴角流出来,她就用袖子擦。
喂完水,她把他的手塞进自己袖口,贴着暖。外头天色微亮,远处传来鸡鸣。她知道不能再留太久,可现在走,他受不住颠簸。
她摸了摸怀里那包香引迷息,只剩最后一撮了。这东西能压血腥味,也能引开野狗,但用一次少一次。她没舍得扔,一首留着。
她低头看他腿上的包扎,血没再渗,可布条发黑,怕是毒还没清干净。她想起阿宝留下的小木剑,是孩子亲手削的,一首带在身边。她拿出来,放在火上烧。
木头噼啪响,烧成黑炭。她碾碎了,混进剩下的烧酒里,搅匀。这不是药,可总比什么都不做强。
她解开布条,拿炭酒再洗一遍伤口。他疼得抽了一下,可没醒。她重新包扎,动作轻些,又把干草堆在他身侧挡风。
火光渐渐弱了。
她坐在他旁边,手搭在他腕上,一下一下数着脉。外头风停了,草顶也不响了。晨光从缝隙里漏进来,照在她袖口那道划口上,血己经干了,结成一道暗红的线。
她没去碰。
她只是低头,看着他发青的脸,轻声说:“信拿到了,你得醒过来。”
他没应,呼吸还是浅。
她把火堆最后一点炭灰拨了拨,又添了半块木板。火苗跳了一下,映在她眼里,像一星不肯灭的光。
远处传来第一声牛叫。
她没动,手还搭在他腕子上。
忽然,他喉咙里滚出一个字:“……家?”
她愣了下,反问:“你说什么?”
他没再说话,手却动了动,指尖勾住了她的袖角。
她没抽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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