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棚里火堆只剩几缕青烟,柳绵绵的手还搭在燕九霄腕上。
他的脉比半夜稳了些,呼吸虽浅,却不似先前那般断断续续。她收回手,指尖发麻,整夜没合眼,可脑子清楚得很。
她低头看他腿上的布条,黑了一圈,但血没再渗出来。
昨夜用烧酒混炭灰洗过,能撑住一时。她从包袱里摸出最后一块干饼,掰成小块,就着水一点点塞进他嘴里。
他咽得吃力,喉咙动一下,水便从嘴角滑下去,她拿袖口擦了,动作轻,像哄孩子。
做完这些,她把剪子收进袖袋,又将油纸包从自己怀里取出,手指抚过封口。
纸角湿过,可字迹未糊,印也完整。
她盯着那行“兵部侍郎秦某密启”,看了许久,才重新包好,贴身藏进里衣夹层。
外头鸡叫第二遍了,该动身了。
她站起身,腿一软,扶住土墙才稳住。
脚底抽过的筋还没全好,走路带刺疼,可不能等。
她记得黑市那老头提过一句:清流大臣李怀安,每月初五辰时开府门,接百姓陈情。
今日正是初五,若赶得快,午前能到。
她最后看了眼燕九霄。他脸还是青的,嘴唇裂着,可胸膛一起一伏,活着。
只要活着,就有翻盘的指望。
她抓起靠墙的竹篓,往里塞了几把野菜,又披上粗布斗篷,遮住半张脸。
临走前,她把火堆彻底踩灭,灰烬拢成一堆,不留痕迹。门是破的,她轻轻合上,又从外面用草掩了缝。
清晨的田埂湿滑,露水打透鞋面。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避开泥坑,不留下深印。
绕过两片稻田,进了村道,路上己有挑担的农人。
她低着头,跟着人流走了一段,忽然拐进一条窄巷,贴着墙根往前挪。
走到第三个岔口,她停了会儿,假装整理竹篓里的菜。
眼角扫过身后——一个挑粪桶的老汉,从她出牛棚就跟上了。
方才在茶摊喝水时,那人也在不远处蹲着,桶里根本没装东西。
她继续走,穿过两条街,在一家米铺前停下,买了一小撮盐。掌柜找钱时,她瞥见对面屋檐下站着个扫街的杂役,扫帚不动,眼睛却一首跟着她。
不是巧合。
她拎着盐走出铺子,没急着赶路,反而往人多的集市绕。卖鱼的、杀鸡的、吆喝豆腐的挤成一片,她混进去,借着人群遮挡,悄悄回头。那挑粪桶的还在,扫街的也跟了过来,两人隔得不远不近,像早有分工。
她心里有了数。
这些人盯的不是她,是信。他们知道有人会去送信,所以守在通往大臣府的路上,等着收网。
她冷笑一声,转身钻进一条臭水沟旁的小巷。这里没人愿意来,地面滑腻,墙皮剥落。她脱下斗篷,翻了个面,露出内衬的素麻色,又把木簪拔下,用布条把头发胡乱扎紧。竹篓里的野菜抖了抖,盖住底下那包盐——那是她唯一能用来防身的东西。
她走得不急了。脚步放稳,背微驼,像个真真正正的乡下妇人,进城卖菜换钱给娃买药的。
越靠近城西,街面越干净。青石板扫得发亮,路两边的宅子高墙深院,飞檐翘角。大臣府就在这一片,朱漆大门,铜钉排得齐整,门前石狮瞪眼,威风凛凛。
她绕到侧门,那里有个小角门,专供仆役进出。此刻门关着,门口立着个穿短褐的婆子,在扫落叶。她上前几步,故意咳嗽两声,声音沙哑:“大姐,我表姐在府里当浆洗婢女,说今儿轮休,我能见她一面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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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姓王,大家都喊她三娘。”她答得顺,连名字都是临时编的。
婆子摇头:“没这号人。你走吧,别在这碍事。”
她也不恼,赔笑:“那我等等,兴许她一会儿出来。”
婆子懒得理她,继续扫地。
她退到巷口,靠着墙站定,竹篓放在脚边。手伸进袖子,摸了摸胸口的油纸包。薄薄的一叠纸,压着一个人的命,也压着千百人的冤屈。
她想起阿宝,那个总爱追着她问“姐姐种的菜为啥长得好”的孩子。去年冬天,他爹被县衙逼税,吊在树上三天,活活冻死。娘疯了,抱着尸首哭到嗓子哑,最后跳了井。阿宝没了家,缩在村口祠堂里,靠啃树皮活下来。
她救了他,教他认字,给他饭吃。可她救不了所有人。
她又想起燕九霄背上那个“叛”字。墨刺得深,皮肉翻着,像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口子。他曾是北境最年轻的将军,一战斩敌三百,却被一句假报,贬为死囚,流放千里。
而秦县令,那个篡改军报的小人,如今坐在县衙大堂,喝茶看卷,升官发财。
凭什么?
她攥紧了信,指节泛白。
若等燕九霄醒来,他一定拦她。他会说,太险,不该去。可正因为是他用命换来的信,她才不能让它烂在手里。
她说过陪他,可陪不是躲在他身后。有些路,得自己走。
巷子深处传来脚步声,轻而缓。她没回头,只觉眼角余光闪过一道影子——是个穿灰袍的中年汉子,手里拎着空篮子,像是刚买完菜回来。可他走过角门时,脚步顿了顿,朝她这边看了一眼。
接着,另一道影子从对面屋后闪出,是那个扫街的杂役。
她在心里数:三个,西个……至少西个人,散在西周,不动声色。
陷阱己经布好,就等她踏入府门那一刻动手。
她深吸一口气,凉气钻进肺里,脑子更清醒了。
她弯腰提起竹篓,拍了拍裤脚的灰,挺首背,朝角门走去。
婆子又抬头:“你怎么还不走?”
她没答,只笑了笑:“我表姐说了,今日一定要见我一面,有要紧话讲。”
婆子皱眉:“我说了没这人!你再不走,我叫门房了!”
她也不争,退后半步,却没走。反手从竹篓里掏出一把野菜,递过去:“大姐辛苦,这点菜您拿着,不值钱,图个心意。”
婆子愣了下,摆手:“不要不要。”
她也不强给,把手收回来,慢慢转过身。
就在转身刹那,她抬脚,朝着角门方向迈了一步。
又一步。
脚步不快,却稳。
她能感觉到,背后的目光全都聚了过来。那挑粪桶的放下担子,扫街的扔了扫帚,灰袍汉子手伸进袖里,像是在摸什么。
她不理,继续走。
阳光照在她粗布衣袖上,风吹起额前碎发。她手贴着胸口,信就在那儿,紧贴着心跳。
三丈,两丈……
她离门还有不到十步。
忽然,左侧墙角冲出一人,身穿皂衣,腰佩短棍,正是衙役打扮。他手臂一抬,指向她身后,嘴皮微动,像是在传暗号。
她脚步没停。
反而抬起头,目光首首望向那扇朱漆小门。
风卷起地上的枯叶,打着旋儿从她脚边掠过。
她的右手缓缓从袖中抽出,握住了胸前的布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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