牢门关上那声闷响还在耳边回荡,柳绵绵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。
稻草扎人,她没动,只把袖口往回捋了捋,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红的勒痕。
先前被押进来时,她故意蹭掉了半块药粉在指尖,此刻借着昏光,悄悄捻了捻。
隔壁传来咳嗽,一声接一声,带着痰音。是个女人,咳得厉害,中间还夹着喘不上气的抽噎。
柳绵绵闭眼听了会儿,起身挪到铁栏边,低声问:“姐,可是肺里有火?”
那边咳了几声才回:“谁问呢?都快死的人了,还管什么火不火。”
“我这儿有点压碎的枇杷叶末,混点唾沫能止咳。”她说着,从袖底摸出一小撮灰绿色的粉末,隔着栏杆递过去,“你若信我,就含着咽下去。”
那边静了片刻,一只手颤巍巍伸出来接了。不多时,咳嗽声缓了些。
送饭的杂役傍晚来了趟,提着个破陶罐,倒了些稀粥在碗里。
柳绵绵听见他跟另一个狱卒搭话:“王婆子今儿又咳血了,怕是撑不过这个月。”
“活该,给人看病看死了主家孩子,还想囫囵出去?”那人啐了一口,“也就她家里还肯送点药来,要我说早该填了坑。”
柳绵绵低头喝粥,耳朵却竖着。
等脚步远了,她轻声朝隔壁说:“你是医婆?”
“曾经是。”那边声音低下去,“村里人叫我王三娘。”
“我也是学过些方子的。”
柳绵绵靠在栏上,“昨夜我给一个发热的人用冷布敷额,加烧酒擦身,退了热。你说这法子可对?”
对方顿了顿:“冷布可行,但烧酒太烈,若体虚反倒伤神。不过……你能想到这些,也不算外行。”
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说了几句,从药材说到配伍禁忌。
柳绵绵有意放慢语速,讲些乡下常见的土方,比如灶心土止泻、陈年竹茹煮水安胎。
王三娘渐渐松了口风,竟主动说起自己被抓的缘由——富户家小儿高热抽搐,她开了清热汤,谁知半夜就没了气,官府说是误诊,把她下了狱。
“其实那孩子脉象浮紧,本该发汗解表,可主家嫌药苦不肯灌,拖到邪入心包……”她说着又咳起来,声音发抖,“我没拦住啊。”
柳绵绵听着,心里明白七八分。这妇人懂医理,只是缺了胆气和底气。
第二天放风,她故意走到王三娘身边蹲下,小声说:“你家人明日若来送药,帮我捎个单子。就说是我娘托人传的,治我夜里惊悸用的。”
王三娘皱眉:“这犯忌。”
“我不写名字,只列几味药:酸枣仁、远志、茯神、合欢皮、龙骨。”
她盯着对方眼睛,“都是安神的,狱卒不会起疑。你若不信,我先教你辨龙骨真假——色黄白者为佳,黑褐便是掺了土。”
王三娘犹豫良久,终于点头。
单子递出去第三天,王家女儿送来一个油纸包。柳绵绵接过时,趁人不备迅速拆开一角,见里面果然按顺序装好了药材。
她在心里默念一遍:酸枣仁一钱,远志二分,茯神三分……这是燕九霄教过的暗码记法,数字藏于剂量,方向隐于药性。
当晚,她咬破手指,在药包夹层内侧写下西行字:
信在李府东厢,速取。
秦背后有宫中线,查兵部旧档。
宝失,慎行。
辰初三刻书,勿疑。
最后画了个小小的三角符,那是他们之间约定的安全标记。
写完,她将纸角折了三层,重新封好,塞进稻草堆深处。明日王家再来,这包药就会被带出去,交给外面等着的人。
她刚躺下,忽听得外头两个狱卒经过。
“听说那逆犯的孩子,昨儿让人接走了。”
“哪个?就是那个在村口捡的?”
“可不是。一辆青帷马车停在后巷,下来个穿锦袍的嬷嬷,抱上就走,连问都没让问。”
“啧,什么来头?”
“别打听。听差头说,是京郊别院那位夫人的人。惹不得。”
另一人压低嗓:“难怪县令大人昨夜亲自写了封密函派人快马送出……这事不小。”
脚步渐远,对话戛然而止。
柳绵绵躺在草堆里,睁着眼,一动不动。
阿宝被人接走了,不是官府,也不是寻常人家。京郊别院……贵人……
她慢慢抬起手,在胸前比了个“八”字。燕九霄曾说过,若遇紧急线索,可用炭灰在地上做记号。她翻身起来,摸出藏在鞋底的一小截烧焦木炭,在稻草下划了两道:东厢—别院。
做完这些,她重新躺下,闭眼养神。
又过了两天,王三娘突然被提去问话。回来时脸色发白,一句话不说。柳绵绵知道,一定是有人察觉药包异常,开始盘查家属。
她没慌,反而在放风时走到角落,假装头晕,一头栽倒在泥地上。
两名狱卒过来拖她,一边骂一边抬。其中一个低声对另一个说:“少使点劲,别真弄死了。上面交代了,这女人得留口气审。”
“怕什么,反正孩子也不在了。”
“嘘!这话也能乱讲?”
“嗐,我又没说是谁……但那小的要是还在,指不定也得关进来。”
柳绵绵伏在两人肩上,眼皮微颤。
阿宝不在县衙范围了,己经被转移。而秦县令显然早就安排好了退路,甚至准备拿孩子做筹码。
她回到牢房,静静坐在角落,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巾,细细擦了擦右手食指——那里还残留着写血书时的干涸痕迹。擦完,她把布巾叠成小方块,塞进腰带夹层。
夜里,她听见老鼠在墙角啃东西的声音。她没睡,而是用指甲在石壁上轻轻划了一横,再划一竖,组成个“十”字。这是她给自己定的时间记号:第十天了。
天快亮时,她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:“王三娘,你会种菜吗?”
那边愣了下:“种过一点。怎么了?”
“我在想,牢院那片荒地,要是撒点萝卜籽,现在该出苗了。”她说着,嘴角微微翘了下,“春天总归是要长东西的。”
王三娘没应声,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你还想着种地?”
“人活着,就得做点能让根扎下去的事。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“哪怕一时走不出去,种子也不会骗人。”
外头传来钥匙响动,早饭时间到了。
柳绵绵站起身,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,走到铁栏前接过碗。
粥还是稀的,但她今天多喝了两口。
她转身时,顺手把碗底剩下的一点米汤倒在墙角。
那里有一小撮她前几天偷偷埋下的野菜籽,是从竹篓里抖落的。
几天后,一株嫩绿的小芽破土而出。
她蹲在旁边看了很久,然后从头上拔下一根木簪,在泥土旁刻了一个小小的“宝”字。
风吹进来,吹动她额前散落的发丝。
她抬头看了看高墙上那一方灰白的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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