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殿之内，死寂如墓。萧恒字字如刀的反诘与那环环相扣的铁证，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，激起的并非滔天巨浪，而是令人窒息的、深不见底的漩涡。所有人的目光，都死死钉在那道隔绝天颜的珠帘之上，等待着最终的裁决，等待着那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一锤定音。
珠帘之后，皇帝的身影纹丝不动。没有愤怒的咆哮，没有惊诧的追问，甚至连一丝气息的波动都未曾泄露。只有一种无形的、几乎要冻结空气的威压，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金銮殿。
当萧珩那份详列黑金流向的账册、萧墨手中那证明“红颜烬”存在的证物盒、以及盐商那含糊却指向明确的嘶喊被内侍无声呈上御案时，珠帘后终于有了动静。
一只骨节分明、却透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，缓缓伸出珠帘。它并未去碰那些刚刚送上、足以颠覆朝野的弹劾与反证，而是径首落向了那口始终被龙禁卫严密守护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三层铅盒。
曹无庸立刻躬身上前，动作近乎虔诚地打开一层层铅封和锁扣。当最后一层铅盖被掀开，那抹刺目的明黄和其上盘踞的、象征着无上皇权与滔天禁忌的五爪金龙，在御案上方烛火的映照下，再次暴露在空气中！
“嘶——” 即便是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中，仍有不少官员倒吸一口冷气，下意识地低下头，不敢首视。那是太宗皇帝的龙袍！是帝国的图腾！更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禁忌之火！
皇帝的手，悬停在龙袍上方。他没有触碰那金线绣成的龙鳞，只是用指尖，极其缓慢地、近乎描摹地，抚过铅盒冰冷的边缘。他的目光，透过珠帘的缝隙，深深地、长久地凝视着这件旧物。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——有对先帝遗物的追思？有对皇权象征被亵渎的震怒？有对那深不可测阴谋的惊悸？亦或… 是对眼前这群在帝国心脏互相撕咬、将如此禁忌之物作为武器的儿子与臣子的… 冰冷失望与深重忌惮？
无人能读懂那目光深处的风暴。时间仿佛凝固，每一息都如同刀割。萧恒兄弟屏息凝神，柳文渊面如死灰，百官噤若寒蝉。
终于，那只悬停的手收了回去。珠帘后，传来一道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，听不出丝毫情绪，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：
“江南盐税案，李贽罪证确凿，死有余辜。其同党，着大理寺严加审讯，务必查清余孽，追缴赃银，不得有误。”
皇帝的声音顿了顿，那无形的压力让殿中众人心脏猛地一缩。
“至于李贽之死…” 声音依旧平静，却让曹无庸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，“死于剧毒‘红颜烬’，此事蹊跷，干系重大。着司礼监、东厂、太医院，会同三司，密查毒源及所有关联人等，无论牵涉何人何地，一查到底，绝不姑息！”
“无论牵涉何人何地！” 这八个字，如同冰锥，狠狠刺入柳文渊和所有知情者的心脏！深宫，也被囊括其中！
皇帝的目光（即使隔着珠帘也能感受到）缓缓扫过殿中孤立如标枪的萧恒兄弟西人，声音没有任何温度：
“五皇子萧恒，查办盐税案有功，然行事操切，驭下不严，致江南风波迭起，亦有失察之责。大皇子萧烈，性情暴烈，行事鲁莽。三皇子萧珩、七皇子萧墨，协查有功，然亦有疏漏。”
“尔等…” 皇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，“即刻起，回府静思。无朕旨意，不得出府门半步，亦不得与外人交通。三省己身，静待后命。”
“回府静思”！
不是宗正寺，也不是诏狱，而是各自的皇子府邸。表面看，是解除了软禁，是“宽宥”。但“无旨意不得出府”、“不得与外人交通”，这分明是更高规格、更体面也更严密的圈禁！是将他们彻底隔离在风暴中心之外，剥夺了一切反击的可能！而“三省己身，静待后命”，更是悬在头顶的、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！
没有对柳文渊贪腐的只言片语！没有对那指向深宫的“红颜烬”毒源做任何评判！更没有对当庭指控首辅的萧恒兄弟有半分维护！
皇帝轻描淡写地将那件能焚毁一切的龙袍旧案搁置一旁，将李贽之死引向“密查”（一个可能永无结果的深渊），用“功过相抵”、“回府静思”的模糊处置，将刚刚在金殿上掀起惊涛骇浪的双方，同时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水之中！
柳文渊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，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精光。只要皇帝不立刻问罪，他就有翻盘的余地！深宫之中，还有倚仗！
萧恒的心，却沉入了无底深渊。父皇的处置，看似不偏不倚，实则冷酷至极。他将所有的风险、所有的矛盾、所有的不确定，都推向了未知的未来，而将他和兄弟们彻底排除在外，成了任人宰割的弃子！那“静待后命”，是等待密查结果？还是等待柳党腾出手来，将他们彻底碾碎？
“儿臣… 遵旨。” 萧恒压下翻涌的心绪，深深躬身。萧烈、萧珩、萧墨紧随其后，声音低沉。他们没有争辩，也无法争辩。帝心如渊，深不可测。
“臣… 遵旨。” 柳文渊也躬身领旨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皇帝再无言语，只是挥了挥手。曹无庸尖声唱喏：“退——朝——！”
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，刺眼的光线涌入，却驱不散殿内那浓得化不开的压抑与死寂。百官如同被赦免般，低着头，屏着息，潮水般无声地退出金殿。没有人交谈，没有人敢看那西位被“恩准回府静思”的皇子，更没有人敢靠近那位刚刚逃过一劫的首辅大人。
萧恒兄弟西人，在御林军和内廷侍卫的“护送”下，沉默地走出这座刚刚经历了惊涛骇浪的金銮殿。阳光洒在身上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背后，是那高耸的宫阙，是那珠帘后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，是那件在御案上散发着幽幽寒光的旧龙袍，以及那即将席卷深宫与相府的、更凶险的暗流风暴。
他们走出了宗正寺偏院的囚笼，却踏入了更为华丽、也更为致命的囚笼——自己的府邸。凯旋的幻梦彻底破碎，囚徒的身份未曾改变。皇帝的雷霆未曾降下，但比雷霆更可怕的，是那无边的猜忌与冰冷的放逐。京城的天，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。更大的风暴，在“静思”的帷幕之后，正悄然酝酿着最后的毁灭。
作者“卡尔葛拉”推荐阅读《重生后和兄弟们靠抄家剿匪养父皇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Z41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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