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朝的钟鼓声还在太极宫的飞檐间回荡，李承乾己踏着满地金箔似的阳光走出宫门。马周跟在身后，青布袍角沾着库房的霉味，手里紧紧攥着那册记满赃款去向的账册。
“殿下，长孙大人虽未被问罪，可京兆府的差事……” 马周的声音里带着些不甘。
李承乾停下脚步，转头看他。宫墙下的波斯菊开得正盛，沾着晨露颤巍巍的。“你可知昨日早朝后，吏部的人在宫门口拦下我，塞了多少名帖？”
马周一愣。
“三十七张。” 李承乾用折扇敲了敲掌心，“都是关中士族的子弟，想补韦挺留下的缺。” 他忽然笑了，“可他们忘了，京兆尹的印信，现在还在父皇的案头。”
马周这才恍然，额头渗出细汗。刚才在朝堂上，他只看见长孙无忌伏地请罪的狼狈，却没细想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训斥背后，藏着多少掂量。
东宫的槐树下，张玄素正踮脚够着高处的枝桠。见李承乾回来，他慌忙松手，几片黄叶簌簌落在灰布官袍上。“殿下，算学科的第一批学子己经选好了，都是……”
“都是寒门出身，对吧？” 李承乾接过他手里的名册，指尖划过那些带着乡音的名字，“华州的王二柱，父亲是佃农？”
“是，那孩子心算极快，三石七斗麦分七户，他眨眼睛就能报出数。” 张玄素说起这个，皱纹里都透着笑，“就是怯生，昨日在国子监见了博士，话都说不利索。”
李承乾合上名册，往书房走。赵德正蹲在廊下擦令牌，见他过来，忙起身道：“殿下，刚才西市的老王头托人捎信，说长孙府的管家在绸缎庄清货，价钱压得极低。”
“让他盯着。” 李承乾掀开竹帘，案上摆着新沏的茶，水汽氤氲里，能看见对面酒楼的幌子，“顺便问问，百姓们都在说什么。”
暮色漫进西市时，老王头挑着货郎担往东宫走。竹筐里的糖人还冒着热气，是给赵德的谢礼。“回公公的话，如今街坊都在说，太子殿下要革士族的命呢。” 他往左右看了看，压低声音，“还有人说，长孙大人夜里派人烧了好几车账册，烟把半边天都熏黑了。”
玩里漉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赵德刚要追问，就见李承乾从书房出来，手里拿着两锭银子。“给老王头的。” 他把银子塞进竹筐，“再帮个忙 —— 让西市的商户都记着，往后交税用新法子登账，东宫保他们不受刁难。”
老王头眼睛一亮，磕了个响头，挑着担子飞快地消失在巷口。糖人的甜香还飘在空气里，赵德忍不住道：“殿下，这会不会太张扬了？”
“张扬？” 李承乾望着墙外的灯火，“你去看看，今夜长安的酒肆里，多少人在赌我能撑过今年冬天。”
话音刚落，就见张玄素举着油灯跑来，灯芯 “噼啪” 爆了个火星。“殿下，马周在京兆府查抄的库房里，找出这个！” 他展开一卷泛黄的布帛，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格子，每个格子里都写着人名，“是士族通婚的图谱，连陛下的表亲都在上面！”
李承乾的指尖落在 “长孙” 二字上，墨迹己有些发灰。“把这个收进密室。” 他忽然想起什么，“明日让马周去一趟鸿胪寺，就说东宫缺个算学先生，让他们从西域来的胡商里挑几个懂算术的。”
张玄素愣了愣，随即明白过来，躬身应下。油灯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摇晃，映得三人的影子忽长忽短。
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，长孙府的偏院还亮着灯。长孙无忌把火箸往炭盆里一戳，火星溅在账册的灰烬上。“那小子竟想拉胡商入局？” 他冷笑一声，“去告诉户部，西域商税即日起加三成，看哪个胡商敢跟东宫攀关系。”
家奴刚要退下，又被他叫住。“等等，” 长孙无忌盯着炭盆里卷曲的纸页，“给那些算学科的寒门学子，送些‘贺礼’。”
夜露打湿了东宫的石阶时，马周还在整理京兆府的账册。窗纸上忽然映出几个黑影，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，却见黑影丢下一个布包就跑了。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，还有一张字条，上面写着：“寒门子，莫忘本。”
马周捏着那张字条，指节都泛了白。远处的更鼓声悠悠传来，他忽然抓起笔，在新账册的封面上写下：“民为水，君为舟”。
窗外的月光淌进屋子，照亮了案头的算筹，一根一根，码得整整齐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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