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的药炉从寅时就开始冒热气。李承乾守在炉边，看着药汁在砂锅里咕嘟冒泡，褐色的浮沫顺着边缘往外溢。他伸手想撇去浮沫，指尖刚碰到砂锅就被烫得缩回手，在衣襟上蹭了蹭。
“殿下，还是让奴才来吧。” 赵德端着个粗瓷碗进来，碗里盛着刚剥好的杏仁，“皇后娘娘爱吃这个，等药熬好了，配着杏仁吃能压些苦味。”
李承乾没说话，只是往炉子里添了块银丝炭。火苗舔着锅底，把药香烘得越发浓郁，混着旁边小几上摆着的百合香，倒有几分安神的意思。这方子是他让人按古籍里的记载配的，知母、贝母、百合炖梨，说是能治心悸。
“时辰差不多了。” 他用布垫着砂锅耳，将药汁倒进青瓷碗里。药汁澄得透亮，褐色里泛着点琥珀色，看着倒不像寻常汤药那么浑浊。
太极宫的凤仪殿里，药味比东宫更浓。长孙皇后斜倚在软榻上，脸色白得像宣纸上的淡墨，鬓边的珍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。见李承乾进来，她想坐起身，却被他按住了。
“娘躺着就好。” 李承乾把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，用银勺搅了搅，“这药不苦，您尝尝。”
长孙皇后笑了笑，眼角的细纹堆起来，像被水浸过的宣纸褶。“你这孩子，什么时候学起熬药了？” 她接过银勺，抿了一小口，果然没什么苦味，倒带着点梨的清甜。
“看太医们开的方子总不见好，就想着试试这个。” 李承乾蹲在榻边，看着母亲喝完药，把杏仁递过去，“簌簌口。”
长孙皇后拈了颗杏仁放进嘴里，慢慢嚼着：“你父皇昨夜又在殿外守了半宿，天亮才回前殿批奏折。他那性子，劝也劝不住。”
正说着，殿外传来脚步声。李世民掀帘进来，龙袍的下摆还沾着些朝露，看见李承乾，眉头松了松：“你来了。” 他走到榻边，伸手探了探长孙皇后的额头，“今日觉得如何？”
“好多了。” 长孙皇后握住他的手，指尖在他粗糙的手背上轻轻划着，“承乾熬的药比太医的顺口。”
李世民拿起空药碗看了看，又闻了闻：“这里面放了梨？”
“嗯，古籍上说梨能润肺。” 李承乾答道，“还加了点百合，安神。”
李世民没说话，只是把药碗递给身后的太监：“让太医看看方子。” 他坐到榻边，接过宫女递来的参茶，却没喝，只是看着长孙皇后闭目养神的样子，眼神里的疲惫像积了好几夜的霜。
李承乾悄悄退到殿外，见张医官正捧着他带来的药方子发愁，眉头拧得像团打了结的线。“殿下，这方子……”
“有问题？”
贞观悍储：从跛脚太子到天可汗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贞观悍储：从跛脚太子到天可汗最新章节随便看！“倒不是有问题。” 张医官擦了擦额头的汗，“只是从未见过这样配伍的，知母配百合倒是常见，可加梨…… 怕是会让药性泄了。”
李承乾望着殿内映出的烛影，母亲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出来，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烛苗。“不管泄不泄，她肯喝下去就是好的。” 他顿了顿，“你按太医的方子抓药，我这方子也继续用，两不耽误。”
张医官犹豫了一下，终究还是点了头。
傍晚时分，李承乾又来送药。刚走到殿门口，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。是太医令的声音，带着几分急惶：“陛下！皇后娘娘这病，需用猛药才能压下去，太子殿下那方子太过温和，怕是……”
“温和也比让她喝那些苦水强！” 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火气，“她这几日一口饭都没吃，再灌那些苦药，身子怎么受得住？”
李承乾掀帘进去时，正看见太医令跪在地上，手里还攥着药方子。长孙皇后躺在床上，脸色比上午更差了些，见他进来，勉强挤出个笑：“承乾来了。”
“娘，该喝药了。” 李承乾把新熬的药碗递过去，这次他在里面加了两颗蜜枣，甜香混着药香，倒比上午更柔和些。
长孙皇后喝了两口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帕子上溅了点血丝。李世民慌忙扶住她，声音都发颤了：“快传太医！”
李承乾站在旁边，看着母亲苍白的脸，忽然想起什么，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，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。“娘，试试这个。” 他用银勺舀了点粉末，混在剩下的药汁里，“这是…… 从西域商队那里换来的，说是能止血。”
太医令刚要阻止，却被李世民喝住了：“让他试试！”
长孙皇后喝下药汁，咳嗽果然渐渐停了。她喘着气，拉着李承乾的手：“这是什么？倒挺管用。”
“他们叫这个…… 盘尼西林。” 李承乾不敢说实话，只能编了个名字，“说是要放在瓦罐里蒸过才能用，不然有毒。”
李世民看着那包粉末，眼神里满是探究：“这东西…… 真能治病？”
“或许吧。” 李承乾把油纸包收好，“我让马周再去问问那商队，看还有没有。”
夜色漫进凤仪殿时，李承乾才离开。赵德推着他走过长长的回廊，月光把轮椅的影子拉得老长。“殿下，那盘尼西林……”
“别告诉任何人。” 李承乾望着天边的残月，“尤其是太医令。他们不会信的。”
风卷着药渣的苦味从身后飘来，他忽然觉得，这宫里的病，比他腿上的伤难好得多。就像这药，有的人信苦口良药，有的人却宁愿信那点带着甜香的温和方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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