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市的胡商区飘着一股异域香料味。马周揣着李承乾给的银袋,在迷宫似的巷子里转了三圈,才找到那户卖 “盘尼西林” 的波斯商人家。门环是个铜制的鹰头,敲上去 “哐哐” 响,震得人耳朵发麻。
开门的是个卷发胡姬,眼珠子蓝得像突厥的湖水。“你找谁?” 她说着生硬的汉话,指甲上涂着蔻丹,挠着门框上的雕花。
“找你家主人,买上次那种白色粉末。” 马周把银袋往门框上一磕,银子撞击的声音脆生生的。
胡姬眼珠转了转,忽然尖声喊起来:“阿爸!上次卖药的那个唐人又来了!”
波斯商人从里屋跑出来,络腮胡上还沾着饼渣。看见马周,他手忙脚乱地往围裙上擦手:“贵人要多少?我这还有……”
“有多少要多少!” 马周打断他,“太子殿下等着用!”
波斯商人的脸忽然垮下来,搓着手蹲在门槛上:“没了…… 真没了。那是我从大食商人手里换的,就一小包,说是治刀伤的神药。”
马周的心沉了半截,伸手揪住他的衣领:“你再说一遍?”
“真没了!” 波斯商人吓得首哆嗦,“不过我知道大食商队的去向,他们往凉州去了,说是要跟吐蕃人换茶叶。”
马周松开手,银袋 “啪” 地砸在他怀里:“给我备两匹快马,再找个熟悉路的向导。”
消息传回东宫时,李承乾正给长孙皇后熬第三遍药。药渣沉在锅底,像堆揉碎的枯叶。赵德把马周的信递过来,他看完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,纸角被捏出几道白痕。
“殿下,要不……”
“让马周去凉州。” 李承乾打断他,往药炉里添了块炭,“多带些银子,不管多少,把药买回来。” 他顿了顿,“再让羽林卫派两个骑兵跟着,路上安全些。”
凤仪殿里,太医令正拿着李承乾配的药方子发愁。药方上 “盘尼西林” 西个字被他圈了又圈,墨迹都晕开了。“陛下,这东西来历不明,怎能给皇后娘娘用?万一有毒……”
“有毒也比看着她咳血强!” 李世民把药碗往小几上一放,瓷碗撞在玉盘上,发出刺耳的响,“昨日用了就不咳了,你倒说说,哪点不好?”
太医令跪在地上,脊梁挺得笔首:“陛下!医道讲究望闻问切,这粉末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,岂能乱用?太子殿下不懂医理,一时糊涂也就罢了,陛下您……”
“朕糊涂?”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,龙袍的袖子扫过案几,把上面的药罐都带倒了,褐色的药汁泼在明黄色的地毯上,像朵绽开的脏花,“朕看你是老糊涂了!皇后的病你治了三个月,越治越重,现在倒有脸说别人糊涂?”
长孙皇后躺在床上,气若游丝地劝道:“陛下息怒…… 太医令也是好意……” 她咳嗽了两声,帕子上又添了点红,“承乾那孩子…… 不会害我的。”
正说着,李承乾端着新熬的药进来。见这光景,他把药碗往小几上一放,对着李世民行了个礼:“父皇,药熬好了。” 又转向太医令,“太医令若不放心,这药我先喝。”
他拿起银勺就要舀,被长孙皇后拦住了:“傻孩子…… 娘自己喝。” 她接过药碗,一口气喝了大半,放下碗时,手都在抖。
太医令看着她喝完药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再说什么,只是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药渣。那些褐色的渣滓混在地毯上,像块洗不掉的污渍。
三日后的傍晚,马周风尘仆仆地赶回长安。他胡子拉碴的,锦袍被刮破了好几个洞,怀里却紧紧抱着个陶罐。“殿下!药…… 药回来了!”
李承乾正在东宫的药炉边打盹,听见声音猛地惊醒,轮椅转得太急,差点撞到炉子上。“多少?”
“就这么多。” 马周把陶罐往案几上一放,罐口用软木塞封着,“大食商人说这是最后一点,要了咱们五十两银子!”
李承乾打开陶罐,里面的白色粉末比上次的更细腻些,像磨碎的雪。他用银勺舀了点,放在鼻尖闻了闻,没什么味道。“赶紧送到凤仪殿去。”
赵德刚要动身,就见太监匆匆跑来:“殿下!皇后娘娘又咳血了,太医令说…… 说怕是撑不过今夜了!”
李承乾的心猛地一沉,抓起陶罐就往外走,轮椅在回廊上碾出 “咯吱咯吱” 的响,像要散架似的。他忽然觉得这路怎么这么长,长到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。
凤仪殿的烛火昏昏沉沉的,长孙皇后躺在床上,脸色白得像纸。李世民守在榻边,握着她的手,指关节都泛白了。“观音婢…… 再撑撑…… 药来了……”
李承乾挤到榻边,把粉末倒进剩下的药汁里,用银勺搅了又搅:“娘,喝药了。”
长孙皇后艰难地张开嘴,喝了两口就呛住了,剧烈的咳嗽让她浑身发抖。李世民连忙拍着她的背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她苍白的手背上。
“没用了……” 长孙皇后喘着气,拉着李承乾的手,“承乾…… 照顾好你父皇…… 还有你弟弟妹妹……” 她的手忽然一松,银勺 “当啷” 掉在地上。
殿内一片死寂,只有烛火 “噼啪” 爆着火星。李承乾握着那只渐渐变冷的手,忽然觉得怀里的陶罐烫得厉害,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。
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,连点光都透不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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