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药房的阳光斜斜切进来，落在摊开的药书上。李承乾用银簪子压住书页，指尖划过 “菌” 字那一行，墨迹被岁月浸得发乌。长孙皇后坐在对面的软榻上，手里捻着串菩提子，佛珠碰撞的轻响混着窗外的鸟鸣，倒有几分宁和。
“这书上说，雨后的松林里能采到‘竹荪’，性子凉，能止血。” 李承乾指着插图，画里的菌类像穿着白裙的姑娘，“太医令说盘尼西林像菌类孢子，或许咱们能自己养。”
长孙皇后笑了，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的药屑：“你这孩子，连养菌子都想试试。只是这菌子娇贵，怕是不好养。” 她拿起旁边的药包，里面是晒干的百合，“还是这东西实在，自家后院就能种。”
正说着，宫女端来新沏的茶。青瓷杯里浮着几片茉莉，香气漫开来，冲淡了药味。长孙皇后呷了口茶，忽然道：“昨父皇来看我，说要给将作监换个牌子，叫‘格物院’。”
“格物院？” 李承乾愣了愣。
“嗯，说是要让匠人也能读书算数，往后造东西更精细些。” 长孙皇后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，“你父皇还说，这名字是看了你那些算学册子才想出来的。”
李承乾心里一动，刚要说话，就见赵德匆匆进来，手里拿着张纸条：“殿下，马周在格物院让人打了个新东西，说是能帮着养菌子。”
纸条上画着个木架子，分层摆着陶罐，旁边还画了个炭盆。“他说这叫‘温房’，能控着温度，让菌子在里面长。” 赵德解释道，“就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。”
“让他试试。” 李承乾把纸条折起来，塞进袖中，“就算养不出盘尼西林，种些菜也好。”
傍晚去凤仪殿请安时，李承乾见李世民正对着张图纸发愁。宣纸上画着铁炉的图样，炉膛里多了几根弯曲的铁管。“这是李靖让人画的，说是能让炉子烧得更旺。” 李世民指着铁管，“只是没人知道这管子该怎么弯。”
李承乾凑近看了看，忽然想起将作监的铁砧：“可以先把铁管烧红，再用木模子弯。就像打马蹄铁那样，趁软的时候塑形。”
李世民眼睛一亮，抓起朱笔在图纸上圈了圈：“对！就这么办！” 他忽然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，“你这脑子，倒比工部的老匠人还灵光。”
殿外传来报时的梆子声，三响，带着昏沉的余韵。李承乾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，忽然道：“父皇，格物院若是缺人，让马周去帮忙吧。他识得字，也懂些算术。”
“你说了算。” 李世民挥了挥手，注意力又回到图纸上，笔尖在铁管旁画了个小圈，“这里得再加个风口……”
离开凤仪殿时，暮色己经漫进回廊。宫墙上的灯笼次第亮起，昏黄的光落在轮椅上，像铺了层薄金。赵德推着轮椅往格物院走，见李承乾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，忍不住道：“殿下，您说那温房真能种出菌子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 李承乾笑了笑，“但总得试试。就像当年钉马蹄铁，谁也没想到能成。”
格物院的灯还亮着。马周正蹲在地上摆弄温房，木架子上的陶罐冒着白汽。见李承乾进来，他慌忙站起来，裤脚沾着的炭灰蹭在袍角上：“殿下，您看这温度成不成？”
李承乾伸手摸了摸陶罐壁，温乎乎的，像春日的溪水。“差不多。” 他指着炭盆，“别烧太旺，不然菌子该烫死了。”
马周连连点头，转身让人往炭盆里添了块碎炭。火苗舔着盆底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格物院的角落里堆着新到的铁料，月光从窗棂钻进来，在铁料上淌过，像层薄霜。
“对了，” 马周忽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，“昨日打马蹄铁剩下些边角料，我让人熔了，打了把小刀子。您看合用不？”
刀子不大，却磨得锋利，刀柄缠着麻绳，握在手里很稳。李承乾掂了掂，忽然想起太医令捻药粉的样子：“正好，给太医令送去，让他研药时用。”
马周咧着嘴笑起来，露出颗虎牙：“还是殿下想得周到。”
离开格物院时，月光己经升得很高。轮椅碾过地上的铁屑，发出沙沙的响。李承乾握着那把小刀，忽然觉得这宫墙里的日子，就像这刀身，看着冷硬，磨好了，也能映出暖光。
远处的钟楼又敲了一下，西响，惊飞了檐角的夜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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