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医院的露水还没被日头晒透，药童小禄子就举着包扎的手在石阶上打转。他那道割伤本己红肿流脓，昨夜撒了太子给的白粉末，此刻竟有些刺痒，像有细针在皮肉里轻轻钻。
“解开看看。” 李承乾的轮椅刚碾过院门口的水洼，就被小禄子拦了个正着。赵德忙着垫石块让轮子上坡，铁件摩擦的吱呀声里，小禄子哆嗦着扯开布条。
伤口结了层浅黄的痂，周围的红肿消得干干净净。太医令凑过来，银簪挑起痂皮的一角，倒吸口凉气道：“奇了！这菌粉竟比金疮药还霸道！”
几个老御医围着那只手啧啧称奇，有人忍不住伸手想碰，被李承乾拦住了：“别碰，让痂自己掉。” 他转向站在廊柱后的太监，“回去告诉魏王，治病靠的是药效，不是嘴皮子。”
太监脸涨得像浸了血的布，嗫嚅半晌才梗着脖子道：“太子殿下别高兴太早，谁知道这粉末有没有后劲？”
“有没有后劲，让伤兵试试便知。” 李承乾转动轮椅往外走，轮轴碾过碎石子，发出细碎的响动，“马周，让格物院把培育的菌子都送到军中药房。”
刚出太医院，就见马周背着竹篓跑得急，裤脚卷着泥，篓里的麦苗枯黄发脆，叶尖上还挂着个褐黄色的虫壳。“殿下，华州递了急报，地里的虫子疯了似的啃苗，您看这……”
李承乾捏起虫壳，指腹碾过坚硬的翅鞘，一股土腥味钻进鼻腔。“是蝗虫的幼虫。” 他指尖用力，虫壳 “咔嚓” 碎裂，“去年暖冬，怕是要成灾。”
马周的脸瞬间褪了血色：“蝗灾？那华州的麦子……”
“让华州先组织人挖沟，把幼虫扫进去埋了，再撒石灰。” 李承乾的轮椅在青石板上划出急促的轨迹，“去东宫，我要给父皇递折子。”
东宫书房的砚台里，墨锭被苏氏磨得浓黑发亮。她看着李承乾疾书的侧脸，墨汁溅到了明黄的袖边也顾不上擦，便取过干净的帕子，悄悄在旁边候着。案上的蒸枣还冒着热气，甜香混着墨香漫了满室。
“殿下慢些写，墨够着呢。” 她把帕子往他手边推了推，银镯子在腕间轻轻晃。
李承乾头也没抬：“等不得，蝗灾来得快，得让各县早做准备。” 他抓起个蒸枣塞进嘴里，枣肉的甜汁顺着嘴角淌下来，“你尝尝，这枣子甜得很。”
苏氏红着脸咬了半颗，忽然听见赵德在外头嚷嚷，掀帘一看，见他正拦着个气喘吁吁的驿卒。“殿下，华州又来报，说天上飞的蝗虫己经成了团，遮得日头都暗了！”
李承乾把笔重重一搁，纸页上 “焚烧虫卵” 西个字洇开了墨团。“备车，去太极宫！”
太极殿的朝会正开到一半，李泰的声音透过窗棂传出来：“依臣看，这蝗灾定是上天示警，太子殿下不该在格物院搞那些旁门左道，惹得天怒……”
“魏王这话，未免太武断了。” 李承乾的轮椅碾过金砖地，打断了他的话，“蝗灾是虫豸作祟，跟格物院有什么关系？臣倒有几个法子，能治蝗灾。”
李世民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来：“你有什么法子？”
“一是悬赏收蝗，百姓捉多少，官府按数给粮；二是挖深沟填埋，撒石灰消毒；三是把蝗虫晒干磨粉，能当禽畜的饲料。” 李承乾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，“只要发动百姓，未必治不了。”
太常卿出列反驳，朝服的玉带在胸前晃：“太子殿下这是逆天而行！蝗灾乃天谴，当祭天谢罪才是！”
“祭天？” 李承乾冷笑一声，轮椅往前挪了半尺，“等祭完天，地里的庄稼早被啃光了。百姓要的是粮食，不是空祭。”
李靖在武将列里朗声道：“臣附议太子殿下！当年在漠北，军中也闹过蝗灾，就是靠挖沟填埋才压下去的！”
李世民手指在御案上轻轻叩着，忽然道：“准了。李承乾，朕命你总领灭蝗之事，所需人力粮草，各州府不得推诿。”
退朝时，李泰擦肩而过，袍角扫过轮椅的轮子，带出一阵风。“二哥还是先操心怎么治蝗吧，别到时候弄巧成拙，引火烧身。”
李承乾没看他，只是摸着袖中那包菌粉。粉末隔着油纸传来微凉的触感，像握着把能劈开混沌的刀。他知道，这场仗不仅要跟蝗虫打，还要跟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打。
宫门外的日头被乌云遮了大半，风卷着尘土打在脸上，带着股焦灼的气息。远处的田埂上，己经能看见黑压压的虫群在低空盘旋，像团滚动的乌云。
灭蝗的仗，这就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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