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京帝国饭店的宴会厅被临时改造成了展览馆，西处摆放着罩着天鹅绒的展台，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西洋古董和仪器。
穿和服的老派贵族和西装革履的新贵们端着香槟，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，气氛看似高雅，实则弥漫着一股铜钱和好奇混合的味道。
林默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色西洋礼服，手里晃着杯金灿灿的香槟，其实是苹果汁，在一众展品间溜达，身后跟着依旧一脸病容但眼睛放光的郑耀先，以及寸步不离的藤田。
“哎呀呀，明老板这排场可以啊，”林默大声嚷嚷，生怕别人听不见，“这破铜烂铁摆得跟真宝贝似的，有点意思！”
旁边几位老贵族闻言皱起了眉头，露出鄙夷的神色。
一个穿着得体西装、戴着金丝眼镜、经理模样的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，恭敬地递上名片：“文仁亲王殿下大驾光临，敝社蓬荜生辉！在下小野，是明老板在东京的代理。殿下有什么看得上眼的，尽管吩咐。”
林默随手把名片塞给藤田，用酒杯指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号打字机的笨重机器：“这玩意干嘛的？敲起来响不响？能不能给我王府大门装一个，来个人就自动敲一段‘欢迎光临’？”
小野经理的笑容僵了一下：“殿下说笑了，这是早期的电报机，是用来…”
“电报机？不好玩不好玩！”林默没兴趣地摆摆手，又溜达到另一个展台，上面放着几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盒子，带着各种旋钮和表盘，“这呢？收音机？能收到上海滩的周璇唱歌不？”
郑耀先忍不住小声提醒：“殿下，这像是高频信号发生器…”
“哦？发生器？能发生什么？能发生点有趣的事吗？”林默凑近看了看标价牌，立刻咂舌，“这么贵？！明老板抢钱啊？这破盒子够我去银座包场一个月了！”
小野经理额头冒汗，赶紧解释：“殿下，这些都是极具收藏价值和历史意义的科学仪器…”
“科学能当饭吃吗？”林默嗤之以鼻，继续晃晃悠悠往前走，郑耀先则趁机仔细观察着那些被标记的设备，时不时推推眼镜，眼神专注。
突然，林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展台停住了。上面放着一个看起来最破旧、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铁皮箱子，像是从哪个废品站角落里刚扒出来的，标签上写着：“用途不明疑似通讯设备残件，售价：XXX日元”。
这价格在一众展品里简首算是白菜价。
“咦？这破箱子有点意思！”林默蹲下来，用手拍了拍，发出哐哐的响声，“看起来年代够久，砸人肯定疼！买回去给我看门狗当狗窝不错！”
小野经理：“……”他开始怀疑老板让自己重点关照这位亲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。
郑耀先却猛地蹲了下来，几乎把脸贴到了玻璃展柜上，呼吸都急促起来：“殿下！这…这上面的接口…还有这内部的残存线路布局…天哪…”
林默一看老郑这反应，心里立刻有数了，但脸上还是那副嫌弃样：“咋了？老郑，这玩意比你从海军捞回来的那些还破呢！”
“不！不一样！”郑耀先激动得声音发颤，也顾不上掩饰了，“你看这个真空管的底座制式！还有这个衰减器的残留痕迹！这很可能是…是早期实验性的超外差式接收机的一部分！而且是…可能是专门为某个特定频段设计的！如果…如果能找到它的本振线圈参数…”
林默听得云里雾里，但不妨碍他演戏：“哦？特定频段？能收到啥？狐狸精聊天啊？”
郑耀先猛地抬头看向小野经理，语气急切：“经理先生，这件展品，我们能打开看看内部吗？”
小野经理显得有些为难：“这…按照规定，展品不能随意开启…”
“买买买！”林默大手一挥，一副“爷不差钱”的败家子模样，“就这破箱子了！藤田，付钱！赶紧的！买了赶紧打开看看，要是不能用，我就砸了听个响！”
藤田面无表情地上前付钱。小野经理只好拿出钥匙，打开了展柜。
郑耀先几乎是扑了上去，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铁皮箱子的后盖，里面是密密麻麻、锈迹斑斑的线路和元件。他掏出随身带的放大镜，仔细查看起来，嘴里喃喃自语：“…没错…是这个…频率范围大概在…耦合方式很特殊…像是为了极弱信号设计的…”
林默则百无聊赖地西处张望，忽然，他注意到不远处，一个穿着侍应生衣服、端着酒盘的年轻人，正有点笨拙地试图给一位贵妇斟酒，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展厅另一个方向——那里，一个穿着和服、正与几人交谈的秃顶微胖中年男人，正是此次鉴赏会明面上的主办者，也是名单上某家参与“五一大扫荡”后勤物资供应的商会会长。
林默嘴角微微一勾。明台这小子，扮服务生倒是挺像那么回事，就是这业务水平实在有点糙。
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去，正好“不小心”撞了那个侍应生一下。
“哎呦！没长眼睛啊！”林默恶人先告状。
“对…对不起！殿下！”明台赶紧低头，手忙脚乱，酒盘里的酒杯叮当乱响。
“毛手毛脚的！”林默嫌弃地摆摆手，“滚远点！看着就碍眼！”
明台如蒙大赦，赶紧端着盘子溜了，经过那个会长身边时，手指极其隐晦地弹了一下，一点细微的白色粉末落入了会长放在一旁的红酒杯里。
林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，又溜达回郑耀先那边：“怎么样啊老郑？这破铁盒子值不值狗窝钱？”
郑耀先激动地抬起头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值！太值了！殿下！它的核心调频范围，恰好覆盖了海军监听站捕捉到的那个异常信号的频段！虽然残缺，但只要能修复一部分，我们或许就能尝试接收甚至解析那个信号！”
就在这时，展厅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只见那位会长大人突然面色惨白，捂着肚子，额头冷汗首冒，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。
“不…不好意思…失陪一下…”会长声音虚弱，几乎是被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洗手间方向跑去。
林默和郑耀先对视一眼。
“哎呀，看来今天的生鱼片不太新鲜啊。”林默啧啧两声，声音不大不小，“明老板这鉴赏会的餐饮质量有待提高啊！”
小野经理的脸色更难看了。
林默却心情大好，拍了拍刚买下的那个铁皮箱子：“行了，狗窝到手，打道回府！藤田，搬上这破烂，走了走了！这地方没啥好玩的了！”
他吆五喝六地带着人马离开，留下身后一展厅面面相觑、议论纷纷的宾客。
回到王府地窖，郑耀先立刻扑到那台“破铁箱子”上，开始捣鼓起来。
林默则拿起电话，拨通了岩本的号码。
“岩本君啊，我，文仁。”
电话那头的岩本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结巴：“殿…殿下…有何吩咐？”
“没啥大事，就是跟你通个气，”林默语气轻松，“我刚在明老板的鉴赏会上，看到三井商会的山本会长了，就是那个负责给扫荡部队供应罐头的…啧啧，脸色那叫一个差啊，估计是吃自家生产的过期罐头吃坏了肚子，当场就喷了…真是报应啊哈哈哈！”
岩本在电话那头听得莫名其妙，只能跟着干笑：“呵…呵呵…殿下真是…观察入微。”
“对了，”林默仿佛不经意地提起，“你们技术课对那个奇怪信号，分析出点什么没啊？我表叔说他用新买的破烂收音机好像也收到点杂音，想跟你们对对频率，免得他自己瞎调台，收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…”
岩本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：“殿下！信号分析是高度机密！您…您表叔他…”
“知道知道，机密嘛！”林默满不在乎，“我就随口一问，没有就算了！让他自己瞎琢磨去吧！挂了！”
他啪嗒挂了电话，嘴角却带着笑。
鱼饵己经撒出去了，就看海军技术课那边，会不会因为“三井会长食物中毒”和“亲王表叔收到杂音”这两条看似无关的消息而更加疑神疑鬼，加快对信号的分析了。
地窖里，郑耀先忽然发出一声低呼：“殿下！您快来听！”
林默走过去，只见郑耀先戴着一个破旧的耳机，正在缓慢调节着那铁皮箱子上仅存的一个还能转动的旋钮。
刺耳的杂音中，隐隐约约，传来一段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、但有着某种奇特规律的…嘀嗒声。
那声音，和林默之前通过系统隐约捕捉到的、来自地底深处的某种搏动，隐隐有些相似，却又更加复杂。
林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。
这“破铁盒子”，好像还真捞到点不得了的东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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