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玄把最大的那片碎镜嵌进禅房的墙缝时,指尖还沾着墨尾的血。血珠渗进木头里,晕开的形状像极了猫爪印,和他手腕上的债印重叠在一起,烫得像团火。
“它留了东西在镜里。”白伶蹲在满地碎镜片旁,用指尖拨开片月牙形的碎片。镜片里映着团模糊的光影,是片猫薄荷田,田埂上蹲着个小小的身影,正用爪子把鱼干往土里埋,尾巴断处的红线在风里飘,像在做什么记号。
李玄突然想起墨尾总爱藏东西的模样。他捡起片沾着猫毛的碎镜,对着阳光举起——镜中光影骤变,猫薄荷田突然裂开道缝,露出底下的石阶,阶上刻着串数字,是忘川岛暗礁区的潮汐表,比陈婆婆给的海图精确了整整三个时辰。
“是它算的。”李玄的声音发颤。墨尾总在涨潮时蹲在码头看浪,原来不是贪玩,是在记潮汐的规律。白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把另一片碎镜凑过来:“你看这个。”
两片碎镜合在一起,猫薄荷田的尽头浮现出座石屋,和泉州的望潮居一模一样。屋前的老槐树上挂着个布偶,是青禾扎的那只,尾巴处的红线缠着半块玉佩——正是忘川岛弄丢的那半,原来被墨尾藏在了镜中世界。
“它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”白伶的指尖划过镜中的布偶,“渡厄司的人能进镜中,它就能在里面铺好路。”
话音未落,墙角的碎镜突然发出“嗡”的轻响。李玄回头,看见嵌在墙缝里的镜片正渗出些淡金色的液体,顺着木头纹路往下淌,滴在地上的猫形血印上,竟长出株小小的绿芽,叶片上还沾着点碎镜渣,像镀了层银。
“是猫薄荷的苗。”李玄蹲下身,指尖刚碰到叶片,绿芽突然疯长起来,藤蔓顺着墙缝往上爬,缠上那片大碎镜,镜面里的猫薄荷田随之晃动,田埂上的小身影抬起头,对着他的方向晃了晃尾巴。
“它能看见我们。”白伶的声音带着惊惶,“可镜中时间流速是外面的十倍,它在里面待一天,就相当于我们过十天……”
李玄突然抓起三片碎镜,按照猫形血印的轮廓拼在一起。镜面光影骤变,石屋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里面堆着些熟悉的东西:苏绾的金簪、顾九段的黑子、沈月娘的绣绷……最显眼的是个陶瓮,和泉州望潮居的一模一样,瓮口封着的红布上,猫爪印比记忆里深了许多,像被反复抓挠过。
“它在找出去的办法。”李玄的指尖按在镜面上,绿芽的藤蔓突然缠住他的手腕,往碎镜里拉。他看见镜中的小身影跳进陶瓮,瓮里飘出些银色的光点,聚成艘小小的船,船头插着支骨笛——正是他落在忘川岛的那支,笛孔里还塞着墨尾的猫毛。
“是往生镜的碎片在帮它。”白伶突然按住他的肩膀,“别进去!镜中世界是执念所化,进去了就会被困在自己最深的遗憾里。你最深的遗憾是……”
“没能早点看懂它的心意。”李玄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股执拗。他任由藤蔓把自己往镜里拉,手腕上的债印突然亮起红光,与镜中的猫影尾巴处的红线连成一线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镜中小船时,镜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。石屋里的东西开始扭曲,猫薄荷田裂开巨大的缝隙,涌出些青黑色的潮水,是蚀骨散的毒,正顺着墨尾之前的伤口往镜中蔓延。小身影在潮水里挣扎,却还是死死叼着那支骨笛,往陶瓮深处钻。
“是铃娘的镇魂水!”白伶突然明白过来,“她往碎镜上泼的不是普通水,是混了蚀骨散的!”
李玄猛地扯断藤蔓,碎镜“哗啦”一声散了。绿芽的藤蔓迅速枯萎,猫形血印上的绿芽却突然开出朵小小的花,花瓣是半透明的,里面裹着根黑色的猫毛,和墨尾尾巴上的一模一样。
“它把自己的一缕魂附在了花上。”白伶捡起那朵花,花瓣突然炸开,黑色猫毛飘进李玄的袖口,贴在债印上,猫形轮廓瞬间清晰了许多,尾巴处的红线像活了过来,轻轻颤动。
山门外传来铃娘的哭喊,她被白伶的人捆在槐树下,怀里揣着个黑陶瓶,瓶身上的标签被泪水泡得发涨: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渡厄司的人说,只要让猫魂困在镜中,就能换我弟弟活过来……”
李玄没回头。他把散碎的镜片一片片捡起来,绿芽的花瓣落在镜片上,晕开点点金光。他突然想起镜中陶瓮里的银色小船,想起船头的骨笛——墨尾不是在找出去的路,是在给他铺进来的路。
当最后一片碎镜拼好时,镜面映出的不再是猫薄荷田,是片熟悉的雪夜,慈恩寺的禅房里,老和尚正对着只断尾黑猫笑:“执念太深会成魔,可若执念是‘想护着一个人’,魔也能成佛。”
黑猫抬起头,眼睛亮得像此刻的碎镜,往老和尚手里塞了半块鱼干,尾巴断处的红线缠着片猫薄荷叶子,绿得像能滴出水来。
李玄的指尖抚过镜面,那里的雪突然融化了,露出底下的泥土,泥土里钻出株小小的绿芽,和猫形血印上开出的那朵一模一样。
他突然笑了。
原来所谓困局,从来不是牢笼。
是它在镜中种满猫薄荷,等他带着春天进去。
(第十五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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