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榕树石室逃出来的那个月夜，李玄怀里的墨尾虚影突然沉了沉。
不是魂光涣散的虚浮，是带着点实在的重量，像揣了团温热的棉絮。他低头时，看见虚影的爪子正往猫薄荷田的方向探，断尾处的金毛扫过田埂，竟在泥土里留下道浅浅的痕——是实体的印记，带着点的土腥气。
“它在凝实。”白伶举着火把跟在后面，火光里，猫薄荷的新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，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地，渗进土里的瞬间，冒出些金色的雾，被虚影轻轻吸了进去，“老和尚的念珠里，藏着‘聚魂咒’，墨尾把咒力引到了猫薄荷里，用花叶的灵气补自己的魂。”
李玄蹲下身，虚影立刻从他怀里跳出来，蹲在新苗旁，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。月光落在它的侧脸上，能看见绒毛的纹路在慢慢变清晰，蚀骨散留下的青黑色正被金色的雾一点点啃噬，像退潮的水。
“它在找东西。”铃娘的声音带着怯意，她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碎镜，镜面映出虚影的爪子在土里刨出个小小的坑，坑底埋着颗圆润的种子，外壳泛着银光，是猫薄荷的变种，“是‘月魂草’的种子，青禾的药谱里提过，能聚阴魂，也能固阳魄。”
虚影叼起种子，往李玄手心送。种子触到他皮肤的瞬间，突然裂开，冒出缕银丝，缠上他手腕的债印。债印上的猫形轮廓突然发亮，尾巴处的空白被银丝填满，化作条完整的银尾，在月光下轻轻晃。
“是它的本命魂丝。”白伶的声音发颤，“它把最根本的魂丝缠在你身上，这样就算魂体再散，也能顺着丝找到回来的路。”
可没等他们松口气，猫薄荷田的边缘突然传来“沙沙”的响动。不是风刮草叶的声，是有人踩在枯枝上的闷响，还混着极轻的喘息——是棋痴，他的手腕上缠着新的绷带，怀里揣着个黑布包，里面露出半块铜镜的角，正是被墨尾拖进镜中世界的那面往生镜残片。
“把月魂草的灵气给我。”棋痴的声音比上次更嘶哑，绷带下的手指在微微抽搐，“只要吸够这灵气，我就能让师父（顾九段）的残魂附在我身上，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！”
虚影突然炸起毛，挡在李玄身前，断尾处的金毛绷得笔首，像根蓄势待发的银箭。它往猫薄荷田深处退了退，用爪子拍了拍株开着花的猫薄荷，花瓣立刻飘落在地，化作把小小的银剑，悬浮在半空，剑穗是用红线做的，和苏绾绣绷上的线一模一样。
“它不想让你重蹈覆辙。”李玄的声音很稳，“顾先生当年让你好好活着，不是让你用这种方式‘在一起’。”
棋痴突然笑了，笑得肩膀发颤，黑布包掉在地上，往生镜的残片滚出来，镜面映出个模糊的虚影——是顾九段，正对着棋痴摇头，作者“冒火的东方”推荐阅读《猫：七世偿，九命还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，发出“咚”的闷响，像声叹息。
“师父……”棋痴的眼泪突然涌出来，他想去捡残片，虚影的银剑却突然刺向残片，镜面“咔嚓”一声裂开，顾九段的虚影在碎片里笑了笑，慢慢消散，“原来……他早就放下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猫薄荷田中央突然亮起道金光。李玄回头，看见虚影正蹲在那株最大的猫薄荷下，月魂草的灵气像潮水般往它身上涌，蚀骨散的青黑色彻底褪去，身体变得越来越清晰，甚至能看见它爪垫上淡淡的粉，和记忆里的墨尾一模一样。
“它要凝实了！”铃娘的声音带着惊喜。
可金光最盛时，虚影的身体突然剧烈摇晃起来，像被什么东西往下拽。李玄冲过去时，看见它的爪子正陷在泥土里，土下伸出些青灰色的手，是渡厄司那些没被净化的残魂，正用最后的力气拖它的魂体！
“是巫医的残魂在搞鬼！”白伶挥出鞭子缠住那些手，“他死前提了咒，要拖着墨尾一起下地狱！”
虚影突然发出声震耳的嘶鸣，它没有挣扎，反而猛地往土里钻，断尾处的金毛在土下炸开，化作无数银线，缠住那些青灰色的手。残魂的惨叫声从土里传出来，越来越弱，最后彻底消失——虚影竟用自己的魂体，把它们彻底净化了。
当它从土里钻出来时，身体己经完全凝实，只是毛色有些黯淡，像被水洗过的墨。它往李玄怀里扑，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，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脸颊，带着点猫薄荷的清，和真实的温度。
“墨尾……”李玄的声音堵在喉咙里，只能死死抱着它，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。
猫薄荷田的月光突然变得很软，像层薄纱盖在他们身上。李玄低头，看见墨尾的爪子上沾着点的土，土里混着些银色的粉末，是月魂草的灵气，正慢慢渗进它的皮肤里，让它的身体越来越暖。
远处传来鸡叫，天快亮了。墨尾突然从他怀里跳出来，往禅房跑，断尾处的毛翘得高高的，像在炫耀什么。李玄追过去时，看见它蹲在老和尚的旧木箱旁，用爪子扒开箱底的暗格，里面藏着个小小的陶碗，碗里盛着半块烤鱼干，是他三天前烤的，被墨尾偷偷藏了起来，还带着点温热的香。
它把鱼干往他嘴里送，眼睛亮得像两颗星。
李玄突然明白，所谓百转千回，不是为了折磨。
是为了让他们在无数次失去后，终于能在某个月夜，抱着失而复得的彼此，闻着猫薄荷的香，把每一世的“再见”，都过成“早安”。
而木箱的暗格里，还藏着片新摘的猫薄荷花，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鱼干上，甜得像谁没说出口的“我爱你”。
（第二十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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