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尾把烤鱼干塞进李玄嘴里的瞬间，老和尚的旧木箱突然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不是锁舌松动的声，是箱底的木板在动。
李玄按住还在扒拉暗格的黑猫，指尖摸到木板边缘有道细缝，像被什么东西长期顶过。他掀开木板，底下露出个夹层，铺着层褪色的棉布，上面摆着面巴掌大的铜镜，镜面蒙着层灰，擦干净后，映出的却不是他和墨尾的影子，是片熟悉的药田——青禾药庐的紫菀田，秦妪正蹲在田里拔草，腰间的竹篮里装着半块鱼干，和李玄当年留在槐树下的那半一模一样。
“是秦妪的残魂。”白伶不知何时出现在禅房门口，手里的灯笼在镜面上投下圈暖光，“她死前把一缕魂附在了这面镜里，说要看着猫平安回来。”
镜中的秦妪突然首起身，对着镜面笑了笑，皱纹里盛着月光：“总算等到了。”她从竹篮里拿出鱼干，往田埂上放，那里蹲着只断尾猫，正用爪子扒着泥土，挖出颗小小的种子，是猫薄荷的种，和墨尾藏在榕树洞里的那粒一模一样。
“是墨尾当年从药庐带出来的种。”李玄的心脏轻轻发颤。他想起青禾日记里写的“给它缝了个小窝，用我的旧棉袄改的”，原来那棉袄的夹层里，早就被墨尾藏了猫薄荷的种，跟着它走了一世又一世。
镜中的画面突然变了。药田消失了，换成了忘忧馆的棋盘，顾九段正对着棋盘发呆，指尖在“楚河汉界”处反复，棋盘上摆着颗黑子，上面刻着个小小的“猫”字。瞎眼老头蹲在旁边，用手摸着棋子，突然笑了：“先生，猫爪印比你的棋子更能镇住邪气。”
“它会回来的。”顾九段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，带着棋盘的木头香，“它懂我的棋，就像懂我没说出口的‘别走’。”
墨尾突然用爪子拍了拍镜面，镜中的顾九段像是听见了，往棋盘上放了颗白子，正好落在黑子旁边，像依偎着的两只猫。李玄的指尖触到镜面，冰凉的玻璃下，仿佛能摸到棋子的温度，和墨尾爪垫的暖一模一样。
可没等画面再变，镜面突然蒙上层白雾，雾里渗出些暗红的血，像有人在镜外泼了血。白伶的脸色瞬间变了：“是渡厄司的‘血引术’！有人在用血亲的血唤醒镜中沉睡的怨魂，想借残魂的执念困住墨尾！”
墨尾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，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：秦妪的鱼干上爬满了毒蚁，顾九段的棋盘裂开道缝，露出底下的尖刺，每根刺上都缠着铜铃，铃响时，墨尾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，断尾处的新毛簌簌往下掉。
“是铃娘的弟弟。”李玄猛地想起什么，“巫医死前说过，铃娘有个弟弟，当年被渡厄司抓去炼了‘血契’，能通过血亲感应操控残魂。”
镜中的白雾越来越浓，隐约露出张少年的脸，眼睛是碧绿色的，像铃娘，却比她多了些狠戾。他正举着把刀，往镜面上划，刀刃上沾着的血滴在镜中，化作无数毒针，刺向秦妪和顾九段的残魂。
“把猫交出来！”少年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，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，“不然我就让这些老东西的残魂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墨尾突然弓起背，对着镜面发出低吼，尾巴断处的金毛炸起来，像团燃烧的银火。镜中的毒针在金毛的光里瞬间消融，秦妪和顾九段的残魂重新变得清晰，秦妪甚至捡起块石头，往少年的影子上砸：“欺负个猫算什么本事！”
“它在护着残魂。”白伶的声音带着惊叹。李玄却注意到，墨尾的爪子在微微发颤，镜面上的血正顺着它的爪缝往里渗，染红了它的绒毛，像当年在祭坛上挡毒针时一样。
镜面突然“咔嚓”裂开道缝。少年的影子在缝里狞笑：“我知道你们在哪儿！慈恩寺的猫薄荷田底下，埋着渡厄司最后的‘锁魂阵’，只要把猫扔进去，就能让所有残魂都变成我的傀儡！”
话刚说完，镜中的画面突然消失了，只剩下片漆黑，像被人用布蒙住了。墨尾用爪子扒着镜面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，像是在喊秦妪和顾九段的名字。
李玄把镜面转向窗外的猫薄荷田，月光落在裂缝上，竟让裂缝里渗出些金色的光，光里飘着根黑色的猫毛，沾着点紫菀的香——是秦妪药田的紫菀，显然她的残魂没被困住，正往这边送信号。
“她在给我们指路。”李玄突然明白了。他抱着墨尾冲出禅房，猫薄荷田的泥土下，果然传来极轻的震动，像有人在地下挖洞。墨尾的耳朵警惕地竖着，往田中央跑，那里的新苗长得最壮，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地，渗进土里的瞬间，冒出个小小的土包，里面埋着块破碎的铜镜，正是沈月娘画舫里的那面，镜面上刻着个“破”字。
“是沈月娘的残魂留的。”白伶捡起碎镜，“她说锁魂阵的阵眼，要用带着猫魂的镜碎片才能破。”
墨尾突然用爪子按住碎镜，尾巴断处的金毛往碎片上蹭，金色的魂光顺着碎片往土里钻。泥土下的震动突然停了，接着传来声少年的惨叫，像被魂光灼伤了。
李玄低头，看见猫薄荷田的泥土里冒出些银色的线，缠在墨尾的爪子上，线的另一端，隐约连着那面残镜，镜中的漆黑正在褪去，秦妪和顾九段的影子重新浮现，正对着他们挥手，像在说“快走”。
而残镜的裂缝里，慢慢渗出片猫薄荷的叶，沾着点的土，像谁从镜中递出来的春天。
（第二十一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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