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宫的幽蓝水漫过脚踝时,李玄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。
眉眼间的轮廓像被月光拓过,三分像自己,七分带着青禾的温软。少年袖中的猫薄荷绣得歪歪扭扭,针脚里卡着片干枯的花瓣,与李玄袖中那片从李密冢带出来的,竟是同株上的两瓣。
“他们说,影子不能有自己的名字。”少年蹲在池边,指尖划着水面,涟漪里浮出无数重叠的影——有李密挥刀时的决绝,有苏绾坠海前的回眸,有顾九段落子时的沉吟,最后全化作李玄的模样,“可墨尾总爱往我袖里塞鱼干,像在给我取名字。”
墨尾突然从李玄怀里窜出,用新长的尾巴卷住少年的手腕。尾巴尖的绒毛蹭过他的皮肤,少年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,露出里面的魂核,泛着淡淡的金,与墨尾的魂光一模一样。
“是用你的残魂做的影身。”白伶的声音发颤,火把的光映出少年脖颈处的印记,是个极小的“厄”字,被猫爪挠得模糊不清,“渡厄司抓不到你,就用你的七世残魂捏了个影子,想逼墨尾认主。”
少年突然笑了,笑得眼角泛湿:“可它从来没认错。”他从袖中摸出个布偶,是青禾扎的断尾猫,肚子里塞着张字条,“这是师父临终前写的,说‘影身若有了心,就不再是影子’。”
字条上的字迹被泪浸得发涨,却依旧能看清:“渡厄司的主谋,是‘执念’本身。它藏在七世的遗憾里,靠吸食猫魂壮大。若要除,需影身与本体合二为一,用‘七心’做引,墨尾的新尾做匙,打开轮回镜的最后一层。”
“轮回镜还有最后一层?”李玄的指尖抚过字条,池里的幽蓝水突然沸腾起来,水面浮出个巨大的镜影,映出个模糊的轮廓——是面布满裂纹的铜镜,镜心缺了块,形状正与墨尾的新尾吻合。
墨尾突然跳进镜影,新尾往镜心的缺口处贴。镜面“咔嚓”一声裂开,涌出些金色的液珠,与少年的魂核融在一起,他的身影在金光里慢慢变得凝实,脖颈处的“厄”字被金液覆盖,化作朵小小的猫薄荷。
“原来……我也是局里的药引。”少年的指尖触到李玄的手心,两股暖流瞬间交汇,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,往李玄的身体里钻,“师父说,等我们合为一体,就能想起所有事——包括你和墨尾第一世的初遇。”
记忆像潮水般涌来:
第一世的洛阳城,大雪封门。李密的书童在柴房里发现只冻僵的断尾猫,用体温焐了三天三夜,猫醒时,往他袖里塞了半块偷来的鱼干,尾巴断处缠着根红线,是从书童娘的绣绷上叼的。
那红线,与此刻墨尾新尾尖的线,一模一样。
镜影突然剧烈震颤,轮回镜的裂纹里钻出些青灰色的雾,是“执念”化成的魔,张开嘴就要吞噬墨尾的魂体。李玄扑过去时,与少年的身影彻底重合,胸口的朱砂痣与墨尾的新尾尖同时亮起,“七心”的光芒凝成把剑,剑柄缠着七世的红线。
“该结束了。”李玄握住剑柄,墨尾的新尾扫过剑身,金光大盛。魔在剑光里发出凄厉的嘶吼,身体慢慢消散,露出里面的真相——是无数个未说出口的“对不起”,无数次错过的“再见”,无数回藏在心底的“我爱你”。
当最后一缕执念被净化时,轮回镜的碎片突然重组,映出七世的画面:
李密的书童抱着猫看花灯,鱼干的香味混着雪的凉;
苏绾在戏台上抛出水袖,猫爪勾着她的裙角荡秋千;
顾九段的棋盘旁,猫用尾巴扫过黑子,落子声惊起檐角的铃……
每个画面的尽头,李玄都在,墨尾也在,只是那时的他们,还不懂彼此眼里的光。
地宫的石壁慢慢变得透明,露出外面的长安街。晨光漫进来,落在李玄的手背上,少年的身影彻底融入他的血脉,只留下片猫薄荷叶,粘在他的袖口,像个温柔的印记。
墨尾蹲在他的肩头,新长的尾巴轻轻晃,往长安城外的方向指。那里的猫薄荷田正泛着金光,七世的信物在田里开出花来,李密的剑穗缠着苏绾的绣线,顾九段的棋子压着青禾的药方,最中央那朵花的花瓣上,坐着只完整的猫,正往土里埋鱼干,动作温柔得像在埋下整个春天。
李玄突然想起少年消失前的话:“所谓超长篇,不过是想把每一世的‘短暂’,过成‘永恒’。”
而轮回镜的最后一缕光里,映出他和墨尾的影子,在长安的晨光里慢慢走远,尾巴缠着尾巴,像个永远解不开的结。
(第三十一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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