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外的猫薄荷田,在晨光里铺成片绿海。
李玄踩着沾露的草叶往里走,墨尾新长的尾巴扫过花茎,带起串细碎的香。最中央那朵花的花瓣上,埋鱼干的小坑还冒着新鲜的土,坑边的猫爪印比别处深些,显然被反复扒过——是墨尾昨夜又来藏东西了。
“它总爱把宝贝埋在花底下。”白伶提着竹篮跟在后面,篮里装着新采的猫薄荷,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金粉,是轮回镜碎时溅的魂光,“青禾的徒弟说,这田里的土混着七世的魂屑,埋进去的东西不会坏,还能长出念想。”
墨尾突然对着花底刨了刨,爪子勾出块褪色的蓝布,是当年李玄送青禾的那块,布包里裹着个陶瓮,和泉州望潮居的一模一样。瓮口的红布上,猫爪印层层叠叠,像被无数次扒开又系上,布角还沾着点海盐——是忘川岛的海水,被墨尾的爪子带了七世。
“是它藏的‘念想’。”李玄解开红布,瓮里飘出股熟悉的腥甜,是鱼干混着猫薄荷蜜的味道。底层铺着些晒干的花瓣,上面摆着七枚铜钱,正是顾九段棋盘上的那七颗,每枚都刻着个小小的“玄”字,边缘被得发亮,显然被墨尾叼在嘴里盘了很久。
墨尾用爪子把铜钱扒到一边,露出底下的油纸包,里面是半块烤得焦香的鱼干,正是李玄在慈恩寺给它烤的那半,齿痕停在最肥的位置,像特意留给他的。鱼干下面压着张字条,是用猫爪沾着墨汁划的,歪歪扭扭能认出“第六局”三个字,末尾画着只猫,正往井里跳,井口飘着朵莲花。
“是老井。”白伶的指尖划过字条,猫薄荷田的边缘突然传来“叮咚”的响,是井水撞击木桶的声,“昨夜暴雨,老井的水涨了,漂着些奇怪的东西。”
李玄跟着墨尾往老井走,井绳上的青苔里缠着根红线,是从苏绾绣绷上脱落的,线尾系着片干枯的莲叶,正是地宫莲花池里的那种。墨尾用爪子把莲叶扒到一边,井里突然浮起个木盒,盒盖的锁是鱼形的,钥匙孔里卡着根黑色的猫毛。
“钥匙在它身上。”李玄摸了摸墨尾的背,它立刻叼来片带露的猫薄荷叶,往锁孔里塞。叶片刚碰到猫毛,锁“啪”地弹开,里面装着卷泛黄的画,画的是忘川岛的码头,个穿灰袍的少年正往船上搬猫薄荷,船头蹲着只断尾猫,爪下按着半块鱼干——是青禾的徒弟,也是李玄的影身。
“他来过。”李玄的指尖抚过画中少年的脸,墨迹里混着点金粉,与轮回镜的魂光一模一样,“画里的船,是当年载我们离开忘川岛的那艘,船板上的‘李’字,被猫爪挠得更深了。”
墨尾突然对着井口叫了两声,井水泛起涟漪,映出幅奇异的画面:老和尚坐在井边敲木鱼,念珠的线缠着只断尾猫的尾巴,他对着井水笑:“七局终了不是结,是让你们把‘等’过成‘寻常’。”画面里的井水,正往桶里涌着银色的鱼,每条鱼的背上都驮着颗猫薄荷籽。
“是老和尚的残魂。”白伶的声音发颤,木盒底层突然渗出些银色的液珠,滴在井水里,瞬间化作无数小鱼,往猫薄荷田游去,鱼嘴吐出的泡泡里,裹着些细碎的字——是七世没说出口的话,“李密说‘阿墨别怕’,苏绾说‘等我唱完这出戏’,顾九段说‘这局棋你赢了’……”
墨尾跳进井里,新长的尾巴在水中扫出圈银浪。小鱼们往它身上凑,尾巴尖的金粉沾在鱼背,竟让它们长出了小小的猫爪,往田埂的方向游,留下串湿漉漉的爪印。李玄跟着爪印走到田边,发现那里的泥土里冒出些银色的芽,芽尖顶着猫薄荷的叶,根须却像鱼的尾鳍。
“是‘鱼猫草’。”白伶翻出青禾的药谱,上面画着这种草,注解写着“生于执念,死于寻常”,“老和尚说的‘寻常’,是让你们把七世的惊心动魄,过成柴米油盐。”
墨尾叼着条银鱼从井里跳出来,鱼嘴还叼着半块鱼干,正是陶瓮里的那半。它往李玄嘴里送,鱼干的焦香混着井水的凉,在舌尖漫开时,猫薄荷田突然响起“窸窣”的响,所有花茎都往中间弯,托着那朵最大的花往天上长,花瓣上的猫影越来越清晰,正对着他们摇尾巴。
李玄突然明白木盒里的画为什么画码头——那不是离别,是归来。就像此刻,墨尾的尾巴缠着他的手腕,银鱼在草叶间跳,老井的水响混着猫薄荷的香,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回音,所有的执念都成了寻常。
而花底的泥土里,那半块鱼干的碎屑正慢慢发芽,长出的新叶上,趴着条银鱼,鱼背上的猫爪印,像个刚盖上去的印章,写着“未完待续”。
(第三十二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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