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筏在胭脂河上漂了三日，墨尾总爱趴在李玄膝头，尾巴断处的布套蹭着他的手腕，把债印磨得发亮。那半块拼好的鱼干被李玄用丝线串起来，挂在筏子前端，像面小小的旗帜，在风里轻轻晃。
“快到泉州了。”
第五日清晨，墨尾突然竖起耳朵，喉咙里发出呼噜声。李玄顺着它看的方向望去，远处的海平面泛着金光，渔船的帆影像撒在蓝布上的白芝麻，风里飘来咸腥的气息，混着点熟悉的檀香味——是老和尚念珠的味道。
靠岸时，码头上正闹哄哄的。一群穿短打的渔民围着个戴斗笠的老妇人，七嘴八舌地说：“陈婆婆，那只断尾猫又来偷鱼干了！”
李玄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老妇人转过身，斗笠下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，手里拎着个竹篮，篮沿沾着点黑色的猫毛。她看见李玄时，突然笑了，声音像被海浪磨过的礁石：“总算来了。沈姑娘说，你会带着猫来。”
“您认识沈月娘？”
“老身是她救过的渔民，”陈婆婆往筏子上看了眼，目光在墨尾身上顿了顿，“当年她让猫叼着舆图碎片来泉州，就是老身接应的。猫嘴里总叼着半块鱼干，说是要留给‘戴猫玉佩的人’。”
墨尾突然从李玄怀里跳下去，蹭了蹭陈婆婆的裤腿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。陈婆婆摸了摸它的断尾，布套里的玉佩硌着手心，像块暖玉。
“委屈你了，”她叹了口气，“沈姑娘给你缝的尾巴套，针脚歪得像渔网的结，你却戴了这么多年。”
李玄跟着陈婆婆往渔村走，石板路湿漉漉的，刻着海浪的花纹。墨尾走在前面，尾巴断处的布套沾了沙，却还是翘得高高的，像在给他们引路。
“前面就是‘望潮居’，”陈婆婆指了指海边的石屋，“当年反元义军的据点，顾九段的棋谱里提到过。老身守在这里，就是等你们来取‘海图’。”
石屋的门是海龟壳做的，推开时发出“嘎吱”的响。屋里的木架上摆着些海货，最上层放着个陶瓮，瓮口封着红布，布上绣着只猫，正用爪子捞水里的鱼。
“海图在瓮里，”陈婆婆取下陶瓮，“但得用苏绾的金簪才能打开。”
李玄拿出金簪，刚碰到红布，簪尖突然亮起蓝光，红布上的猫像活了过来，爪子在布上划了个圈。陶瓮“啵”地一声开了，里面卷着张羊皮海图，图上的航线用朱砂画着，尽头标着个小小的“猫”字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是去‘忘川岛’的路，”陈婆婆的声音压得很低，“渡厄司的老巢就在岛上。他们抓了很多半人半猫的怪物，说要凑齐‘七世猫魂’，就能打开轮回门，让被猫‘害死’的人活过来。”
李玄的心沉了下去。他想起白伶的白发、铃娘的碧眼、绣鬼的断筋——原来他们的恨，是被渡厄司用“复活”的执念吊着。
“那海图上的‘猫’字……”
“是第一世的李密刻的，”陈婆婆指着海图角落的小字，“他怕后世的人找不到路，特意把自己的血混在朱砂里，说‘只有猫的主人，才能看见真正的航线’。”
李玄的指尖触到朱砂，突然感到一阵灼痛。海图上的航线开始扭曲，浮现出些细碎的画面：李密刺向书童的刀偏了半寸，郭子仪的刀鞘碎成两半，苏绾的金簪断在追兵箭下……
“这是……”
“是每一世的真相，”陈婆婆按住他的手，猫：七世偿，九命还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猫：七世偿，九命还最新章节随便看！“渡厄司篡改了你们的记忆，却抹不去血里的印记。你看这里——”她指着“猫”字的最后一笔，“像不像墨尾尾巴的弧度？”
墨尾突然跳上木架，用爪子扒了扒陶瓮，瓮底露出个暗格。里面放着块鱼骨牌，刻着“七世偿，九命还”，背面却用小刀划着行小字：“债己了，该回家了。”
是老和尚的字迹。
李玄的眼眶突然热了。他想起慈恩寺的雪夜，老和尚没说完的话，原来不是“找”，是“回”。
“渡厄司的人……”
“来了三天了，”陈婆婆往窗外看了眼，海平面上漂着艘黑船，帆上画着铜铃，“是‘船王’，当年负责押送李密的官差的孙子，被渡厄司剜了左眼，说这样就不会再看见‘猫奸’的嘴脸。”
话音未落，石屋的门突然被撞开。
海风卷着浪沫灌进来，吹得海图猎猎作响。一个独眼男人站在门口，手里握着把鱼叉，叉尖滴着海水，像淬了冰。
“找到你们了，”他的声音像礁石摩擦，“李玄，你说李密被斩首的时候，那猫是不是正叼着密信，在洛阳城里卖好？”
墨尾猛地炸起毛，挡在李玄身前，尾巴断处的布套绷得紧紧的，玉佩硌着骨头。李玄把海图塞进怀里，抄起墙角的船桨，桨叶上还沾着海藻，带着大海的腥气。
“它没有，”李玄的声音很稳，“李密刺向书童的刀，故意偏了半寸，密信里夹着给猫的鱼干，说‘活下去，替我看海’。”
船王突然笑了，笑得肩膀发颤：“看海？我爷爷押送李密时，亲眼看见猫叼着密信投靠敌军！它脖子上的项圈，还是李密给的！”
他猛地掷出鱼叉，叉尖首逼墨尾的眼睛。陈婆婆突然扑过去，用身体挡住鱼叉，叉尖穿透她的后背，扎进石墙里，溅起片血花。
“快带海图走！”她推着李玄往屋后的暗道跑，“忘川岛的暗礁区，只有墨尾能认路！它爪子上的血印，是当年李密教它画的……”
后面的话被浪声吞没。船王的鱼叉接二连三地掷来，陈婆婆却死死堵住暗道，首到最后一口气，还在喊：“告诉墨尾，海图上的鱼，是给它画的！”
李玄钻进暗道时，墨尾突然咬住他的衣角，往石屋的天窗窜去。他抬头看见独眼男人的鱼叉刺向陈婆婆的心脏，而墨尾从天窗跃出，像道黑色的闪电，用身体撞向鱼叉——
布套里的玉佩突然裂开，碎成两半。
一半落在李玄脚边，沾着墨尾的血；一半被墨尾叼在嘴里，坠向翻滚的海浪，像颗沉入深海的星。
暗道尽头连着艘渔船，李玄被海浪推上甲板时，看见墨尾从浪里钻出来，嘴里的半块玉佩沾了盐，却还是亮得惊人。它跳上渔船，把玉佩塞进李玄手里，断尾处的布套破了个洞，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棉絮。
远处的黑船追了上来，船王的嘶吼混着浪声：“抓住那猫！它的血能让我爷爷活过来！”
李玄解开缆绳，渔船顺着洋流往忘川岛漂。墨尾趴在船舷边，用爪子捞起海里的碎玉佩，拼了又碎，碎了又拼，像在补一场碎了七世的梦。
李玄突然抱住它，下巴抵着它的断尾，咸涩的泪落在布套上：“别拼了，我们回家。”
墨尾抬起头，眼睛亮得像海上的月，舔了舔他的手腕。债印处的皮肤突然发烫，浮现出完整的猫形——尾巴终于补上了，像用海浪的泡沫粘起来的，轻轻晃。
（第九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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