屠宰场的腥臭味比上次更浓了。林骁站在生锈的铁门后，听见里面传来铁钩拖过地面的刺耳声响，像极了昨晚在码头仓库里，青龙会那伙人用枪托敲木箱的动静。老鬼递给他一个头套，粗麻布的质地蹭着脸颊，把阳光彻底挡在了外面。
“这次是龙虎堂的二把手，” 老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谨慎，“被人用猎枪打在腿上，铅弹散得厉害，你得把碎片都取出来。” 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苏老板亲自盯着，钱给得足，二十万。”
“苏老板？” 林骁的手顿了顿。
“龙虎堂的龙头，苏振南。” 老鬼推开铁门，一股混合着血和内脏的气味扑面而来，“他女儿也在，你小心点，那姑娘脾气爆。”
屠宰场的主厂房被临时清理过，地上的血水换成了新的，却掩不住水泥缝里渗出来的暗红。正中央挂着盏应急灯，电线从房梁垂下来，灯泡忽明忽暗，把周围十几个黑衣人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。
手术台是块临时搭起的钢板，上面躺着个中年男人，裤腿被血泡成深褐色，伤口周围的皮肤肿得发亮。林骁刚靠近，就被一道凌厉的目光锁住 —— 钢板旁站着个穿黑色皮衣的女人，二十多岁，头发束成高马尾，手里把玩着把蝴蝶刀，刀尖在应急灯的光线下闪着冷光。
“你就是‘骁华佗’？” 女人的声音比手术刀还锋利，“我爸要是有半点差池，这屠宰场就是你的坟场。”
林骁没抬头，弯腰检查伤口。猎枪的铅弹呈星状散开，至少有七八块碎片嵌在肌肉里，最深处离股动脉只有一厘米。“需要无影灯，至少两盏。” 他打开医药箱，把止血钳、镊子一一排开，“还要酒精消毒，你们这的条件……”
“条件？” 女人冷笑一声，踢过来一个汽油桶，“要么动手，要么现在就滚。”
旁边的黑衣人都绷紧了神经，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。林骁看着女人眼里的红血丝，突然想起昨晚青龙会那年轻人掏出的照片 —— 原来这就是龙虎堂的大小姐，苏晴。他拿起手术刀，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晃了晃：“让你的人把应急灯举高点，再找两把手电筒打侧光。”
手术开始时，林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灯泡的滋滋声混在一起。铅弹碎片很小，在血肉里滑来滑去，像躲猫猫的幽灵。他用止血钳小心翼翼地探进去，指尖能感觉到碎片划过骨骼的触感，每一次试探都伴随着苏振南压抑的痛哼。
苏晴就站在三步外，蝴蝶刀在指间转得飞快。“能不能快点？”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，“我爸有高血压。”
林骁的手稳得像块磐石。他想起医学院的解剖课，教授让他们在猪腿上练习取异物，那时他总能最快找到目标，被同学戏称 “人体 GPS”。可此刻，钢板下渗透的血水顺着缝隙滴在地上，发出嗒嗒的声响，像在给他的动作打节拍，也像在倒计时。
取到第五块碎片时，应急灯突然闪了闪，灭了。
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，只有远处冰柜的压缩机还在嗡嗡作响。林骁听见有人拉动枪栓的声音，紧接着是苏晴的怒喝：“都别动！”
几秒钟后，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，重新照亮手术台。林骁的额角渗出汗珠，滴在苏振南的伤口旁，他却像没察觉似的，继续用镊子夹向那块嵌在骨缝里的碎片。“找到了。” 他低声说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当最后一块铅弹被放在托盘里时，应急灯恰好重新亮起。林骁看着托盘里那些带着血的金属碎片，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自己被打碎的人生 —— 曾经的理想、体面、光明，此刻都成了见不得光的残骸。
缝合时，苏晴突然开口：“我查过你，林骁，市医科大学的高材生，本来该去市一院报到的。” 她的声音软了点，“为了你妹妹？”
林骁的手顿了顿，线头在伤口上打了个结。“不该问的别问。” 他用了苏晴刚才的语气，却没她那么锋利。
苏晴笑了，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有点突兀。“我爸这条腿，要是废了，龙虎堂就得乱。” 她踢开脚边的空酒瓶，“你救了他，就是帮了我。以后有难处，可以找我，只要不违背道义。”
林骁没接话，低头收拾器械。二十万被装在一个黑色的箱子里，放在他脚边，沉甸甸的，压得他脚踝发酸。走出屠宰场时，天己经蒙蒙亮，阳光从厂房的破窗里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，像一块块被切割的希望。
老鬼在门口等他，递来瓶矿泉水。“苏大小姐看上你的手艺了。” 他眯着眼睛笑，“以后这片区的活，基本都能给你。”
林骁拧开瓶盖，水顺着喉咙往下流，却冲不掉嘴里的血腥味。他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，突然想起林玥画里的阳光，温暖得让人想哭。“老鬼，” 他突然开口，“你说，这灯还能照进屠宰场吗？”
老鬼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：“灯在哪，光就在哪。就看你敢不敢往亮处走。”
林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渍。他把装钱的箱子抱得更紧了些，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钞票，而是能把林玥从黑暗里拉出来的光。
回到医院，陈医生告诉他，林玥的血小板计数有所回升，可以从 ICU 转到普通病房了。林骁站在病房门口，看着妹妹在阳光下睡着的样子，睫毛上还沾着点金色的光。他悄悄把那二十万存进医院账户，然后摸出藏在口袋里的老鬼名片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把它捏皱。名片上的 “专治疑难杂症” 几个字，在晨光里似乎没那么刺眼了。也许就像老鬼说的，灯在哪，光就在哪。哪怕这灯光来自屠宰场的应急灯，只要能照亮妹妹的路，他就必须握紧手里的手术刀，哪怕刀身沾满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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