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箱子放在床头柜上，锁扣的金属光泽在病房的日光灯下泛着冷光。林骁坐在床边，看着林玥均匀的呼吸，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救护车鸣笛，指尖悬在锁扣上，迟迟没有落下。
这是他从屠宰场带回来的二十万，是苏振南那条伤腿换来的酬劳，也是林玥从 ICU 转到普通病房的底气。可箱子里的每一张钞票，都像浸过血似的，摸上去带着黏腻的温热，让他想起手术台上渗进钢板缝隙的暗红。
“哥，你在看什么？” 林玥醒了，声音还有点沙哑，她歪头看向那个黑色箱子，眼睛里闪着好奇，“是给我买的礼物吗？”
林骁赶紧把箱子推到床底，用脚抵住：“是…… 是医院的资料，有点沉。” 他拿起旁边的苹果，“饿不饿？再给你削个苹果。”
果皮再次连成一条长线，却没有上次那么规整。林骁的手在抖，不是因为累，是因为心虚。当林玥咬下第一口苹果时，他突然想起苏振南腿上的伤口 —— 缝合线勒紧皮肉的弧度，和苹果皮的螺旋竟有几分相似。
护士来查房时，带来了新的费用清单。“林先生，您预存的费用还剩不少，足够支撑到下周的检查了。” 护士笑着说，“您妹妹恢复得很好，陈医生说再观察几天，就能尝试做第一次化疗了。”
林骁点头道谢，看着护士离开的背影，突然觉得那身粉色护士服像道刺眼的光。他知道，这 “恢复得很好” 的背后，是屠宰场里的应急灯、苏晴手里的蝴蝶刀，还有那些被他亲手从血肉里取出来的铅弹碎片。
中午去缴费处打印明细，排在前面的老太太数着零钱，一张张抚平褶皱的纸币，嘴里念叨着 “够不够今天的药钱”。林骁看着她佝偻的背影，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—— 小时候家里穷，母亲也是这样数着毛票给他凑学费，那时的钱虽然少，却带着阳光的味道。
轮到他时，收银员把黑色箱子里的钱倒出来，点钞机发出哗啦啦的声响。林骁盯着那些飞速划过的钞票，突然觉得它们像一条条鲜活的生命，在机器里被绞碎、重组，最后变成缴费单上冰冷的数字。
走出缴费处，他在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停下，摸出烟盒 —— 这是他最近才染上的习惯，尼古丁的辛辣能暂时压下心里的恶心。打火机 “咔哒” 一声亮起，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，也映出墙上 “禁止吸烟” 的标语。
烟雾缭绕中，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屠宰场。苏晴的蝴蝶刀、苏振南压抑的痛哼、应急灯滋滋的电流声…… 所有声音都混在一起，变成点钞机的轰鸣。他掐灭烟头，发现手指上沾着点烟灰，像极了手术台上没清理干净的血痂。
下午去给林玥买她爱吃的草莓，水果摊的老板笑着说：“今天的草莓特别甜，刚从地里摘的。” 林骁挑了一盒最大的，付钱时，老板递给他找零的硬币，冰凉的金属触到指尖，让他猛地缩回手。
他想起昨晚在屠宰场，苏晴把箱子推给他时说的话：“这钱干净，是我爸用命换来的，比某些人的良心值钱。” 当时他没接话，现在却突然懂了 —— 在这个黑白模糊的世界里，钱的干净与否，早就不是用来源定义的了。
回到病房，林玥正在画画。她把草莓摆在画纸上，用红色蜡笔小心翼翼地涂着，嘴里哼着歌。“哥，你看我画的草莓，像不像真的？” 她举起来给林骁看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，“等我好了，我们去草莓园摘好不好？”
“好。” 林骁的声音有点哽咽，他蹲下来，看着画纸上鲜红的草莓，突然觉得那颜色像极了手术台上的血。他伸出手，想摸摸林玥的头，却在半空中停住 —— 这双手刚接过带血的钱，怎么配碰这么干净的笑脸？
傍晚，陈医生来巡房，看到林玥的画，笑着说：“玥玥画得真好，以后肯定能当画家。” 他转头看向林骁，眼神里带着点担忧，“你也别太累了，我看你这几天没怎么合眼。”
林骁点点头，送陈医生到门口时，对方突然停下：“费用的事…… 你别太勉强自己。” 陈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钱可以再赚，命只有一条，不光是你妹妹的，还有你的。”
关上门，林骁靠在墙上，慢慢滑坐到地上。床底的黑色箱子硌着他的后背，像块烧红的烙铁。他知道陈医生想说什么 —— 那些突然多出来的钱，那些他手上洗不掉的痕迹，早就暴露了秘密。
夜深了，林玥睡得很熟，呼吸均匀。林骁坐在床边，看着她恬静的睡颜，又看了看床底的空箱子 —— 钱己经全部存进了医院账户，可他总觉得那股血腥味还在，黏在指尖，渗进骨头缝里。
他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车水马龙。远处的霓虹灯闪烁，像极了屠宰场忽明忽暗的应急灯。林骁伸出手，对着窗外的夜空摊开，掌心空空如也，却又像握着千斤重担 —— 那是第一笔带血的钱，是他用良知换来的希望，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证明。
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。林骁看着自己的影子，突然觉得它像个陌生人 —— 穿着白大褂，却揣着见不得光的秘密，手里握着手术刀，却不知道下一刀该划向敌人，还是自己。
他轻轻带上房门，走到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。从口袋里摸出老鬼的名片，在月光下看了很久。然后，他拿出手机，给老鬼发了条信息：“还有活吗？”
发送键按下的那一刻，他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，像极了第一次在屠宰场，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脆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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