化疗药物的副作用在第三天显现出来。林玥开始掉头发，清晨醒来时，枕头上铺着一层细软的黑发，像被揉碎的星子。林骁拿着梳子走过去，刚碰到她的头皮，就有更多头发簌簌落下，他的手僵在半空，像握着团易碎的雪。
“哥，我是不是变丑了？” 林玥摸着自己稀疏的头顶，眼睛里的光暗了暗，却还是努力扯出个笑脸，“听说化疗都会掉头发，等病好了，就会长出来的，对吧？”
林骁把梳子放下，从包里掏出顶粉色的针织帽 —— 是昨天路过童装店时买的，帽檐上缝着只小兔子。“戴上试试。” 他帮她把帽子戴好，指尖碰到她微凉的耳垂，“我们玥玥戴什么都好看。”
镜子里的女孩歪了歪头，小兔子的耳朵跟着晃了晃。“像不像童话里的小女巫？” 她伸手把帽檐拉低，遮住半张脸，突然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朝林骁做鬼脸，“咻 —— 魔法变变变，哥哥的烦恼都飞走啦！”
林骁笑出声，眼眶却热得发烫。他转过身去倒温水，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，突然想起昨晚缝合的伤口 —— 那个青龙会成员的手臂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，他缝了三十多针，血浸透了三块纱布，而此刻，妹妹轻描淡写的笑容，比任何伤口都更让他心疼。
护士送来化疗药时，林玥正趴在床上画画。画纸摊开在被子上，上面是两个戴着兔子帽的小人，手拉手站在彩虹下面，旁边写着 “玥玥和哥哥”。“阿姨，这药苦不苦呀？” 她仰起脸问，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“有点苦哦，但喝完病就好得快。” 护士笑着摸摸她的头，“玥玥真勇敢。”
林骁接过药杯时，指尖被烫了一下。深褐色的药液在玻璃杯里晃荡，像极了屠宰场地面上的积水。他舀了勺冰糖递到林玥嘴边：“先含块糖，就不苦了。”
药汁滑过喉咙的瞬间，林玥的脸皱成了包子，却硬是没吐出来。“像中药的味道。” 她咽下去后，飞快地含住冰糖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骁，“我是不是很厉害？陈医生说，勇敢的孩子才能快点好起来。”
林骁点点头，替她擦去嘴角的药渍。他知道，这 “勇敢” 背后，是深夜里被疼痛惊醒的隐忍，是掉头发时偷偷藏起梳子的敏感，是每次抽血时攥得发白的小拳头。可她从不说疼，只是用笑容把所有苦楚都裹起来，像给糖纸里的药片，只把甜的一面给他看。
下午老鬼发来信息，说龙虎堂有个据点被砸了，伤了三个人，让他过去看看。林骁看着手机屏幕，又看看趴在床上看漫画的林玥，手指在 “拒绝” 两个字上悬了很久。
“哥，你要出去吗？” 林玥突然抬头，“是不是又有工作啦？”
“嗯，有点事。” 林骁把手机揣起来，“很快就回来，你乖乖睡觉，醒了就能看到我了。”
“好。” 林玥把漫画书合起来，放在枕头边，“哥，你路上小心点。” 她顿了顿，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，塞到林骁手里，“这个给你，补充能量。”
锡纸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极了手术台上的反光板。林骁捏着那颗巧克力，走出病房时，感觉它在掌心慢慢融化，黏糊糊的，像眼泪的温度。
龙虎堂的据点在个废弃的网吧里，键盘和鼠标散落一地，屏幕碎得像蜘蛛网。三个伤者躺在墙角，最严重的那个被钢管砸中了肋骨，呼吸时胸口塌陷下去一块。“快看看强子！” 刀疤脸冲过来，眼睛里全是红血丝。
林骁检查伤口时，闻到浓重的铁锈味 —— 不是血的味道，是钢管上的锈。他拿出听诊器放在伤者胸口，听见了熟悉的湿啰音，和林玥肺部偶尔出现的杂音惊人地相似。“肋骨断了三根，可能伤到肺了。” 他打开医药箱，“必须去医院，我这里处理不了。”
“不能去医院！” 刀疤脸低吼，“青龙会的人在外面盯着，去了就是自投罗网！”
林骁的手顿了顿。他看着伤者痛苦的脸，突然想起林玥每次呼吸困难时的样子。“那就准备氧气瓶，还有胸带。” 他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，“要是出了问题，我不负责。”
固定断骨的时候，伤者疼得惨叫起来，汗水浸透了 T 恤。林骁的额角也在冒汗，不是累的，是怕的 —— 他怕自己的判断失误，怕这双缝合过刀伤的手，救不了同样在受苦的人。
处理完伤口，刀疤脸递来个信封。“这点意思，林医生别嫌少。” 他的声音软了点，“强子要是能挺过去，我再谢你。”
林骁接过信封，没数。走出网吧时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手里的巧克力己经化得只剩个锡纸壳。他突然想起林玥的笑容，像阳光穿透乌云，瞬间驱散了心里的阴霾。
回到医院时，林玥己经睡着了，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，大概是做了个好梦。林骁坐在床边，看着她帽檐上晃动的兔子耳朵，轻轻把那颗融化的巧克力扔进垃圾桶。
深夜，林玥突然发起高烧，迷迷糊糊地喊着 “哥哥”。林骁用温水给她擦手心时，她紧紧抓住他的手，喃喃地说：“哥，我不怕疼，你别难过……”
林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他俯下身，在她耳边轻声说：“玥玥不怕，哥哥在呢，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。”
窗外的月光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片银辉。林骁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，突然觉得那笑容像盏灯，不管他在屠宰场还是网吧，不管手里握着的是手术刀还是带血的钞票，只要想到这笑容，就有了走下去的勇气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老鬼的名片，这一次，没有犹豫。明天，他还要去接活，还要去赚那些带血的钱，只为了能多看几天妹妹的笑容，哪怕代价是把自己的人生，彻底泡在苦水里。
晨光熹微时，林玥醒了，烧退了不少。“哥，你没睡觉吗？” 她伸手摸摸林骁的下巴，“都长胡子了。”
林骁笑了，刮了下她的鼻子：“这就去洗。”
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，下巴上冒出了胡茬，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，却在看到自己嘴角的笑意时，突然觉得没那么糟糕。只要妹妹还能笑，他就还能撑下去。
走出洗手间时，林玥正坐在床上，用红色的蜡笔在画纸上画太阳，金灿灿的，像要把整个房间都照亮。“哥，你看，太阳出来啦！” 她举起画纸，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。
林骁走过去，在她身边坐下，看着那轮鲜红的太阳，突然觉得，所有的苦，都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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