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五瓣莲:从琴房到鸟巢》
淘汰赛的雪下了整夜,训练营的操场积了层白,踩上去咯吱响,像咬碎了冻硬的糖块。
阮音抱着温砚捎来的小煤炉往首播厅走时,蓝布褂子的下摆沾了雪,化在布面上,洇出片深色的痕,倒像给衣裳绣了道水纹。炉口冒出的白气裹着她的头发,凝成细小的冰碴,像别了满头的碎星。
“顾伶仃的团队凌晨三点就去试设备了。”野荞扛着吉他跟在后面,琴颈上的红绳缠了三圈,把新换的羊肠弦捆得牢牢的。她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快,烟盒里的烟被冻得发硬,捏在手里像根细柴,“听说请了冬奥会的灯光师,要在舞台上铺真冰,她穿水晶裙滑着唱《冰雪女王》,光那套冰刀就够买咱们十个煤炉。”
云岫的京胡裹在老棉袄里,琴轴上的红绸子结了层薄冰,摸上去沙沙响。她边走边用冻得发红的指尖搓松香,把褐色的粉末往弓毛上蹭:“我爹托人捎来的老松香,说冻天练琴得多擦点,不然弓毛打滑。”那袋松香用牛皮纸包着,上面还沾着点琴房的灶灰——是温砚特意掺进去的,信里说“老法子养琴,就像老面发馒头,得有点底子才香”。
汀兰的布鞋套着两层塑料袋,踩在雪上悄无声息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小姑娘怀里抱着个铁皮饼干盒,里面是连夜刻的煤晶莲花,被体温焐得发暖,棱角磨得光滑,再不会硌手。她突然停下脚步,镜片在晨光里晃出个箭头,指向首播厅后墙的杂物堆——那里扔着些废弃的冰刀,刃口在雪光里闪着冷亮,像排没出鞘的刀,鞋帮上还沾着去年的冰碴。
“有主意了。”阮音突然把煤炉往雪地里一放,铁皮底座陷进积雪半寸,冒起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成雾,“她要冰场,咱们就给冰场点把火。”
首播厅的舞台果然铺着层亮闪闪的冰面,是用特种材料冻的,踩上去发滑,映得人眼晕。顾伶仃穿着水晶裙在上面滑行,冰刀划过冰面的声,像谁在用指甲刮玻璃,刺耳又尖锐。她看见阮音她们抱着煤炉进来,突然一个旋转,裙摆扫过冰面,溅起的细碎冰碴落在蓝布褂子上,化出点点湿痕:“别把你们的破烂炉子碰着冰场,这冰是进口的,化了一角,你们卖了琴房都赔不起。”
野荞刚要把吉他往冰上杵,被阮音按住了。她从煤炉里夹出块烧红的煤,用铁钳架在冰面中央的金属架上——那是她们用废弃广告牌焊的,上面还沾着去年的海报残片。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映得冰面泛出层暖光,像给冷硬的冰镶了圈金边:“顾小姐的冰场好看,就是缺点人气。”阮音往炉里添了块新煤,火星溅在冰上,“滋”地化成小水珠,“这炉火,给您添点热乎气。”
首播开始时,顾伶仃的冰上表演确实惊艳。激光灯在冰面投出漫天星光,她的水晶裙随着旋转闪成光球,《冰雪女王》的高音飙得尖利,像冰锥刺破空气,连评委席上的年轻编导都看首了眼,小声说“这才是顶流该有的样子”。
轮到阮音她们上场时,观众席突然安静了。五个穿蓝布褂子的姑娘站在冰场边缘,小煤炉的火在中央烧得旺,把她们的影子投在冰上,像朵歪歪扭扭的莲。野荞把吉他放在冰面,红绳缠着的断弦被炉火烤得发软,扫弦时带起的颤音,混着冰面的寒气,竟比平时多了几分韧劲;云岫往京胡上擦松香,弓毛沾着的冰碴遇热化成水,滴在冰上晕开小圈,像给冰面绣了朵小花;汀兰把煤晶莲花摆在炉边,火光透过晶体,在冰面投出细碎的亮,像撒了把星星。
“这首歌叫《冰上的火》。”阮音的声音裹着炉火的暖,比平时沉了三分,带着点煤烟的沙哑,“写给所有在冷天里,还揣着团热乎气的人——比如凌晨扫街的大爷,比如守着锅炉房的大师傅,比如……咱们琴房的温老师。”
野荞的吉他先响起,断弦扫过冰面的声,混着远处冰刀划过的脆响,像老巷的冰棱掉在青石板上,清冽又实在;云岫的京胡跟着起,弓毛擦过琴弦的颤音,裹着火苗的暖,把程派的“咿呀”唱成了破冰的斧,刚柔相济;汀兰突然脱下布鞋,赤脚踏在冰上,刺骨的冷让她打了个哆嗦,却把镜片反射的光在冰面跳成星,她的手语越来越快,指尖的红痕在冰上划出亮线,像在给炉火添柴。
阮音往炉里扔了把茉莉花茶,是温砚特意晒的,茶叶在火里蜷成小团,冒出的白烟裹着歌声飘向冰场:“冰再厚,冻不住心跳的鼓 / 雪再大,盖不住根下的土 / 咱们的火,是破茧的路 / 五瓣莲,开在冰深处……”
唱到副歌最高处,野荞突然抱起吉他往冰场中央跑,红绳缠着的断弦在冰上拖出道痕,像条燃烧的蛇。她在炉火旁蹲下,吉他贴在铁皮上,拾音器的铁管传出“嗡嗡”的共鸣,像老座钟的齿轮在转;云岫的京胡弓子越拉越快,水袖扫过冰面,溅起的冰碴落在炉火里,“滋啦”化成水汽,混着茉莉香漫开来;汀兰的赤脚在冰上打着转,每一步都踩出个浅浅的印,镜片的光斑在评委席上扫出弧,像只展翅的鸟,在说“别怕冷”。
顾伶仃在侧台看得攥紧了拳,水晶裙的裙摆被冰刀划破个洞,露出里面的红色保暖裤——原来再华丽的冰场女王,也怕冻。她的电子合成器突然卡壳,《冰雪女王》的旋律变成了破锣声,冰面的激光灯也跟着闪烁不定,像群受惊的萤火虫,把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。
台下的老评委突然站起来,搪瓷杯往桌上一磕,茶水溅在评审表上:“这才是冬天里该有的歌!”他年轻时在东北插队,见过零下三十度里,老百姓围着炉火唱山歌,男人们敲着冻硬的犁铧当鼓,女人们裹着棉袄唱小调,就是这股子又暖又野的味,“有股子破冰的劲,听得人心里发烫!”
沈砚之坐在最后一排,指尖在膝盖上敲着《破茧》的节奏。他看着冰场中央的炉火,突然想起琴房的老煤炉——温砚总在冬天煮上锅姜汤,说“再冷的天,心里有火就不怕”。那时他总嫌煤烟呛,现在闻着这味,倒觉得比任何香水都亲切。张特助递来条热毛巾,上面印着莲花纹:“沈总,温老师刚发消息,说让您别总皱着眉,火大了容易呛着。”
首播结束时,冰场的冰化了大半,露出底下的木板,像卸了层冷硬的壳。炉火却还没灭,煤块烧得通红,像颗跳动的心脏。阮音她们围着煤炉烤手,蓝布褂子上的冰碴化成水,顺着布纹往下淌,像在流泪又像在笑。野荞从兜里摸出最后半块红糖馒头,扔进炉边的余烬里,烤得焦香,分给每个人半口,甜得舌尖发麻,暖得胃里发涨。
顾伶仃的水晶裙沾了冰碴和煤灰,像朵打蔫的花。她经过时,炉火的光在她脸上晃出明暗的痕:“算你们运气好。”可转身时,脚步却慢了半拍——她听见自己的电子合成器里,不知何时混进了炉火的“噼啪”声,竟比原来的旋律多了几分活气,像冰里长出了芽。
回宿舍的路上,雪又下了起来,落在睫毛上,凉丝丝的。阮音抱着煤炉走在最前面,炉火的暖透过铁皮传过来,焐得怀里发烫,蓝布褂子上的破洞被雪填满,像朵新开的棉絮花。野荞的吉他背在身后,断弦被体温焐软了,扫弦时竟比新弦更顺手;云岫的京胡裹在棉袄里,琴轴上的红绸子不再结冰,垂在身后,像条醒着的红蛇;汀兰的赤脚裹着阮音的蓝布褂子下摆,沾着冰碴却笑得亮,镜片里映着五个依偎的影子,像朵在雪地里开花的莲。
训练营的路灯在雪地里投出长长的光,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五根牵着的线。阮音望着远处的老巷,烟囱里的烟在雪天上拉成线,突然想起温砚信里的话:“火要空心,人要实心。”她知道,离鸟巢的舞台越来越近了,那里或许没有炉火,没有冰场,但只要五颗心揣着这团火,走到哪都能开出花来——像老巷墙缝里的草,像冰面下的莲,像所有在冷里熬过热的日子。
沈砚之的车在雪地里慢慢开着,后视镜里的炉火越来越小,却像颗不熄的星。他给温砚发了条消息,只有三个字:“火没灭。”很快收到回复,是张画着莲花的简笔画,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:“春天快到了,该往炉里添新煤了。”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42M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