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五瓣莲：从琴房到鸟巢》
阮音的指尖在“结婚协议”上悬了半分钟，钢笔尖的墨汁在纸页上洇出个黑圈，像颗悬而未落的泪。她突然抓起笔，不是往签名栏戳，而是翻到最后一页，在空白处用力划下几行字：“附加条款：沈家不得干涉我学唱，温砚老师的琴房需永久保留，每月至少允许我回琴房三次。”
笔尖划破纸页的脆响里，沈砚之的眉峰挑了下。他身后的助理张特助刚要开口，被他用眼神钉在原地。“可以。”沈砚之从西装内袋掏出支银灰色钢笔，笔帽上的蛇形纹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，他在附加条款旁签下名字，笔锋凌厉得像在剖冰，“明天上午九点，民政局门口，别迟到。”
黑色迈巴赫驶离巷口时，为首的黑衣男人还想说什么，阮音突然转身抄起琴盖旁的调音锤——那是温砚用来敲断生锈琴弦的，铁头带着陈年的铜绿，在她手里转了个圈，稳稳攥住。“滚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让空气里的尘埃都震了震，像钢琴最低音的弦被狠狠按下去。
男人喉结滚了滚，带着人悻悻退了。琴房里只剩下她们俩，日光灯管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尖锐，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耳朵。温砚猛地拉过她的手，掌心贴在她虎口的汗湿处，指腹抖得厉害，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，像被踩住尾巴的猫。
“老师，不疼。”阮音反手握住她枯瘦的手指，指腹摸到老师掌心的茧——那是常年握琴弓磨出来的，边缘糙得像砂纸。她没说出口的是，沈砚之那句“她会疯”像根淬了冰的针，扎在她最软的地方。温砚的病历就藏在《巴赫十二平均律》的封套里，医生的字迹冰冷：“应激障碍，忌强烈刺激，上次发作因‘被迫与抚养人分离’。”
当晚，琴房的老座钟敲过十下时，阮音还在地板上辗转。她摸出枕头下的歌词本，封面是温砚用金线绣的莲花，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写《契约》：“黑键敲着冷，白键藏着疼，他的钢笔尖，划碎我的梦……”笔尖突然顿住，窗外飘来吉他声，是野荞在对面网吧门口唱《野草》，烟酒嗓裹着雨丝撞在玻璃上：“风再大，吹不垮，根在泥里扎……”
阮音抓起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冲出去。雨点子砸在脸上生疼，野荞蹲在网吧褪色的霓虹灯下，吉他盒敞着，里面躺着三枚硬币和半盒皱巴巴的烟。看见她，野荞叼着烟挑眉，火光在雨里亮了亮：“顾家大小姐屈尊来听我唱野歌？”下午黑衣人的动静，整条巷子都看见了。
“我叫阮音。”阮音从口袋里摸出张五十块，塞进吉他盒——那是她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。纸币沾了她的汗，软塌塌贴在烟盒上。
野荞嗤笑一声，吐出的烟圈被风撕成碎片：“叫什么不一样？进了名利场，名字就是贴在脑门上的价签。”她突然拨动琴弦，弹出《破茧》的调子，指法生涩却带着股狠劲，冒火的东方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像用指甲在刮生锈的铁皮，“温老师教的？这歌有骨头，可惜被你唱成了棉花糖。”
阮音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歌“软”。
“明天要去跟沈砚之领证？”野荞突然凑近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狼崽，“那孙子前几年逼疯过一个女歌手，就因为人家想解约单飞。你要是怕，现在跟我走，南下的绿皮火车凌晨三点开，票我能弄到。”
雨越下越大，砸在吉他弦上噼啪响，像有人在远处放鞭炮。阮音望着野荞被雨水打湿的发梢，水珠顺着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掉，砸在吉他盒上，溅起细小的水花。她突然想起温砚说的“空灵感”——原来不是要像棉花糖那样软，是要像野荞这样，在风雨里把调子立得笔首，带着刺也要唱。
“不去。”阮音摇了摇头，转身往琴房走。路过云岫家的窗时，看见那姑娘正对着镜子压腿，鬓角别着朵绢花，嘴里哼着《破茧》的转音，把京剧的小腔嵌了进去，婉转里带着股韧劲儿，竟比她自己唱的更有力量。窗台上晾着的戏服还在滴水，水痕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线，像首没写完的歌。
回到琴房，温砚还坐在钢琴前等她，琴盖上摆着杯热牛奶，瓷杯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。阮音走过去，指尖落在《破茧》的副歌部分，这次没再像踩空似的跌下去。她抬头时，看见温砚在素描本上写：“别怕，老师陪你去。”字迹歪歪扭扭，墨团晕染了好几个，像掉了眼泪。
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，阮音站在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下。沈砚之的车准时碾过积水驶来，黑色车身映出她的影子——穿着温砚给她改的白裙子，领口别着朵手工缝的布莲花。他下车时，她突然递过张折得整齐的纸：“这是《破茧》的完整版歌词。”指尖因紧张泛白，却把纸递得很稳，“沈氏不是要做音乐综艺吗？我想参赛。”
沈砚之接过纸，指腹触到她的指尖，像两块冰在碰。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句：“悬崖处，展翅飞，破茧成风……”抬眼时，阳光刚好穿过梧桐叶，落在阮音脸上，她的睫毛上还沾着露水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，和昨天那个在琴房发抖的女孩判若两人。
“可以。”他突然笑了下，很浅，却让眼尾的冷意融了些，“但输了，契约延期一年。”
阮音的指尖攥得发白，指节都在响，却挺首了背：“赢了呢？”
“赢了，”沈砚之的目光掠过她身后——温砚就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，手里攥着她的歌词本，像握着全世界的重量，“你要什么，都给你。”
红本本塞进阮音手里时，封皮的烫金“囍”字硌得手心疼。她突然想起野荞的吉他弦，在雨里绷得越紧，弹出的音越有劲儿。或许沈砚之是丛带刺的荆棘，但她的根，早己在琴房的泥土里扎得很深了。而那档综艺，就是她要带着刺，啄开的第一个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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