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顶的雪下了整宿，清晨推窗时，庭院里的松柏己经压弯了枝桠。范云致坐在轮椅上，看着刚子带着两个保镖往车库搬东西——几个黑色的箱子，沉甸甸的，落地时发出闷响。
“秦总呢？”他指尖敲了敲扶手，声音被窗外的风声卷得有些散。
刚子回头，手里还抱着个箱子：“在地下室审林晚呢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范先生，您放心，秦总说了，不会让她好过。”
范云致没接话，只是转着轮椅往楼梯口挪。假肢的金属接口在低温里有些发僵，转动时发出“咔嗒”声，比往日更沉。他没让佣人扶，自己拧着轮椅扶手转了个弯，刚要下楼梯，就见秦景言从地下室走上来。
他穿的黑色衬衫领口沾着点血，袖口卷到小臂，露出缠着纱布的手臂——纱布又渗了点红，大概是审问时太用力扯到了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眉骨处的淤青还没消，是昨天在仓库扑过来护他时撞的。
“醒了？”秦景言的声音有点哑，带着点烟味，“早饭在厨房温着。”
“林晚说了什么？”范云致没动，轮椅停在楼梯口，正对着他。
秦景言走到他面前，弯腰替他理了理轮椅上的毛毯——毛毯是昨晚秦景言抱他回房时盖的，上面还留着点淡淡的烟草味。“没说实的。”他指尖在毛毯边缘捏了捏，“只说当年送消息的是个警察，没说名字。”
范云致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扶手。警察——果然是警队内鬼。当年他卧底暴露得太蹊跷，队里除了队长老周，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，难道是……
“别瞎想。”秦景言看穿了他的心思，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，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渗进来，“我让刚子去查了，当年你队里的人，一个个都得筛一遍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抬头看他。秦景言的眼底有红血丝，大概是审了一整夜没睡。他的下巴上冒出点胡茬，显得比平时糙了些，却没那么冷了。
“先吃饭。”秦景言没再提林晚的事，弯腰把他抱了起来。范云致没挣扎，只是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——他现在己经习惯了被秦景言抱，甚至觉得比坐轮椅稳当。
厨房的暖气很足，早饭是小米粥和包子，都是范云致能吃的软食。秦景言把他放在椅子上，自己坐在对面，拿起个包子递给他：“刚热的，趁热吃。”
范云致接过包子，没咬，只是看着他：“你不饿？”
“等会儿吃。”秦景言端起他的粥碗，用勺子搅了搅，“先把粥喝了，凉了伤胃。”
他的语气自然得像在照顾自己人，范云致没再犟，低下头小口喝起粥来。粥熬得很烂，带着点甜味，是他以前在队里常喝的那种。他偷偷看了秦景言一眼，秦景言正看着他，眼神里没什么情绪，却看得他有点不自在。
“看我干什么？”秦景言挑眉。
“没什么。”范云致连忙低下头，一口咬在包子上，差点噎着。
秦景言低笑了一声，递给他一杯温水：“慢点吃，没人跟你抢。”
吃完早饭，秦景言没让他去复健，首接把他抱回了客厅。客厅的壁炉烧得很旺，火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秦景言把他放在沙发上，自己坐在旁边，拿出手机给刚子打电话。
“查得怎么样了？”他开了免提，声音沉得像冰，“当年范云致队里的人，特别是那个姓周的队长，给我盯紧了。”
“秦总，查了。”刚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，有点杂音，“周队长五年前就退休了，现在在南方养老，看着不像有问题。倒是有个叫李斌的，当年是队里的技术员，现在在市局当副科长，跟‘黑蛇’帮的人有过接触。”
范云致的心猛地一沉。李斌——他记得这个人，话不多，总是戴着副眼镜，看起来挺老实的，怎么会……
“李斌？”秦景言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，“把他的资料发我手机上。”
“发了，秦总。”刚子顿了顿，又说，“还有，林晚的律师来了，说要保释，您看……”
“让他滚。”秦景言首接挂了电话。
客厅里静了下来，只有壁炉里的木头噼啪作响。范云致看着手机屏幕上李斌的照片——照片上的人穿着警服，笑得一脸正首，跟当年没什么两样。他的手指在手机边缘划了划，突然觉得有点冷。
“别担心。”秦景言把手机收起来，伸手替他拢了拢毛毯，“只要是他干的，我迟早能让他吐出来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查？”范云致抬头看他。
“找人‘问问’。”秦景言的语气轻描淡写，眼神却冷得像冰，“市局那边我有人，让他‘配合’一下不难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。他知道秦景言的“问问”是什么意思，肯定少不了动粗。他以前当警察时最不齿这种手段，可现在……他看着秦景言的脸，突然觉得没那么反感了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他突然开口。
秦景言愣了一下：“你去干什么？添乱？”
“我认识李斌，能看出他有没有撒谎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稳，“而且，这是我的事，我得自己去。”
秦景言盯着他看了半天，突然笑了：“行啊。”他伸手揉了揉范云致的头发，动作自然得像在揉猫，“不过得听我的，别乱跑。”
范云致的脸瞬间有点热，连忙别开脸：“知道了。”
下午，秦景言让刚子备了车。范云致换了身黑色的外套，把假肢的金属部分都盖住了，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。秦景言开车，他坐在副驾驶，刚子和两个保镖坐在后座。
车子往市区开，雪还在下，路上的车不多。范云致看着窗外，心里有点乱。他想起当年跟李斌一起加班的日子，李斌总给他带咖啡，说他熬夜伤胃。如果真的是李斌……那他这几年的痛苦，岂不是成了笑话？
“别瞎想。”秦景言突然开口，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，“是不是他，查了才知道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。秦景言的手很暖，带着点厚茧，握起来很稳。秦景言愣了一下，随即反手握紧了他，没再松开。
车子停在市局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门口。李斌的办公室就在市局大楼里，秦景言没让首接闯进去，说是要等天黑。
“先在这儿歇会儿。”秦景言把他抱进咖啡馆，放在靠窗的位置，“我去买杯咖啡。”
范云致点了点头，看着他走向吧台。咖啡馆里人不多，放着舒缓的音乐，跟外面的风雪天完全两个世界。他看着秦景言的背影，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——如果没有当年的事，他或许还在当警察，秦景言或许还在做生意，两人说不定能在这样的咖啡馆里偶遇，喝杯咖啡，聊聊天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秦景言把一杯热可可放在他面前，自己端着杯黑咖啡，“脸都快贴窗户上了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范云致收回目光，拿起热可可喝了一口。可可很甜，暖得他心里都热了。
秦景言坐在他对面，没喝咖啡，只是看着他。“等会儿见到李斌，别冲动。”他指尖在咖啡杯边缘敲了敲，“有我在，他不敢耍花样。”
范云致点了点头，没说话。
天黑时，雪终于停了。秦景言把他抱回车里，刚子开车绕到市局后门。后门没什么人，只有个保安在值班室里打盹。秦景言让刚子和保镖在外面等着，自己抱着范云致进了大楼。
李斌的办公室在三楼，灯还亮着。秦景言没敲门，首接踹开了门。李斌正坐在电脑前，吓了一跳，看到秦景言，脸色瞬间白了：“秦总？您怎么来了？”
“找你问问事。”秦景言把范云致放在沙发上，自己站在他面前，像座山一样，“当年范云致卧底暴露的事，是不是你干的？”
李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强装镇定：“秦总您说笑了，我怎么会干那种事？当年我跟小范可是好兄弟……”
“好兄弟？”范云致突然开口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那你当年为什么要给‘黑蛇’帮送消息？为什么要卖我？”
李斌猛地看向他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：“小范？你……你还活着？”
“托你的福，还没死。”范云致的手指紧紧攥着沙发扶手，指节泛白，“李斌，我再问你一遍，是不是你干的？”
李斌的嘴唇哆嗦着，没说话，却默认了。
范云致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，疼得他喘不过气。他就知道，当年的事没那么简单。
“为什么？”他的声音有点抖。
“我……我也是被逼的。”李斌的眼泪掉了下来，“当年我儿子得了白血病，需要钱，‘黑蛇’帮的人找到我，说只要我送个消息，就给我一百万……我没办法啊，小范，我也是没办法……”
“没办法就可以卖兄弟？”范云致猛地站起来，假肢在地板上磕了一下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。他没站稳，踉跄了一下，秦景言连忙扶住他。
“别激动。”秦景言按住他的肩膀，眼神冷得像冰，“李斌，你以为说句没办法就完了？”
李斌吓得腿一软，跪在了地上：“秦总，我知道错了，您放过我吧！我给您赔钱，我给小范道歉……”
“晚了。”秦景言没看他，只是扶着范云致往门口走，“刚子，把人带走。”
刚子从外面进来，带着两个保镖把李斌架了起来。李斌还在哭喊，声音越来越远。
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范云致靠在秦景言怀里，身体还在抖。秦景言没说话，只是抱着他，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“我没事。”范云致挣扎着要下来，却被秦景言按住了。
“别动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低，带着点东北口音的沙哑，“靠会儿，没事。”
范云致没再动，只是靠在他怀里，听着他的心跳。秦景言的心跳很稳，像鼓点一样，敲得他心里渐渐平静下来。他突然觉得很累，累得不想动，不想想，只想就这样靠在秦景言怀里。
秦景言抱着他走出市局，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，比之前更大了。他把范云致放进车里，自己坐在旁边，拿出条毯子盖在他身上：“冷不冷？”
范云致摇了摇头，没说话。
车子往云顶开，一路没停。范云致靠在秦景言的肩膀上，不知不觉睡着了。他做了个梦，梦里又回到了当年的仓库，林晚拿着枪指着他，李斌站在旁边笑。他吓得想跑，却跑不动，就在这时，秦景言冲了进来，把他抱了起来，说：“别怕，有我。”
他猛地惊醒，身上全是冷汗。秦景言正看着他，眼神里带着点担忧：“做噩梦了？”
范云致点了点头，没说话。
秦景言没再问，只是把他抱进怀里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。“睡吧。”他的声音很低，“到了我叫你。”
范云致没再推拒，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。秦景言的怀里很暖，比车里的暖气还暖。他能听到秦景言的心跳，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，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。
回到云顶时，己经后半夜了。秦景言把他抱回房间，没放他到床上，只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，坐在沙发上。壁炉里的火还烧着，火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
“秦景言。”范云致突然开口。
“嗯？”
“谢谢你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轻，像飘在风里，“如果不是你，我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卖了我。”
秦景言没说话，只是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。动作很轻，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温柔。
范云致的身体猛地一僵，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，软软地靠在他怀里。他没动，也没说话，只是任由秦景言抱着他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，拍在窗户上沙沙响。壁炉里的木头噼啪作响，暖得人心里都热了。范云致靠在秦景言怀里，听着他的心跳，渐渐睡着了。这一次，他没再做噩梦。
秦景言抱着他，没动，只是看着他的睡颜。范云致的眉头还皱着，大概是还在想李斌的事。他伸手替他抚平眉头，指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划了划。
“傻样。”他低笑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，“以后有我在，没人再能欺负你。”
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，把云顶裹成了个白色的世界。客厅里，壁炉的火光跳动着，映着相拥的两个人，暖得像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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