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的晨光斜斜切在红木书桌上,把摊开的银行流水单照得发亮。范云致的指尖悬在“2018.11.03”那一行上——正是他卧底身份暴露的第三天,李斌的账户里多了一笔五十万的转账,汇款人栏写着“林”。
“林晚?”他指尖在纸页上按了按,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。
秦景言正站在壁炉边打电话,一手插在裤袋里,一手夹着烟。听见这话,回头看了他一眼,对着电话那头沉声道:“让技术科查这笔钱的来源,跟林晚的账户比对。”挂了电话,把烟摁在壁炉沿上,火星溅了点灰,“刚子说李斌儿子的医药费总共才花了二十万,剩下的钱……”
“买通关节。”范云致接话时,指节泛白,“当年老鬼的案子结得蹊跷,好多证据都‘丢’了,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。”
秦景言走过来,弯腰看他手里的流水单。肩膀几乎贴在范云致的肩窝上,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后,范云致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,轮椅扶手撞在书桌腿上,发出“咚”的轻响。
“别动。”秦景言按住他的轮椅靠背,指尖在他耳后擦了擦——刚才有片烟灰落在那里,“看这儿。”他指向另一行转账记录,日期是暴露前一周,“这笔钱是从境外账户转来的,户主是‘黑蛇’帮在东南亚的联系人。”
范云致的呼吸猛地一滞。
境外账户——他想起当年老鬼提过,有个“上面的人”在东南亚给他洗钱,那人手眼通天,连警队都有他的人。难道李斌不只是被林晚收买,还跟那个“上面的人”有关?
“我去趟警局。”范云致突然抓住轮椅扶手,想往外推。
秦景言一把按住他的手:“干啥去?自投罗网?”东北口音里裹着点厉色,“李斌现在是副科长,你过去说他叛变,谁信?”
“可……”
“没什么可的。”秦景言打断他,把流水单拢起来塞进档案袋,“刚子己经去查那个境外账户了,等结果。你老实待着,别添乱。”
范云致没吭声,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。纱布拆了,新长的肉泛着粉,指尖还在抖——不是疼,是急。秦景言看在眼里,没再硬训,只是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:“喝点水。”
水杯递到唇边时,范云致没接,秦景言就着他的手喂了一口。温水滑过喉咙,他才缓过点神,抬头看见秦景言正盯着他的腿,眉头皱着:“假肢磨得慌?”
“不慌。”
“别硬撑。”秦景言蹲下身,手指按在假肢接口处的软胶上,轻轻捏了捏,“张医生说要是磨出红印就得调,别等着发炎。”
指尖擦过残肢边缘时,范云致的身体僵了僵。以前秦景言碰他的残肢,他总像被烫着似的躲,可此刻看着秦景言低垂的眼睫,竟没动。秦景言似乎也察觉到了,捏着软胶的手指顿了顿,抬头看他时,眼神里多了点什么,快得抓不住。
“中午想吃啥?”秦景言突然松开手,站起身往门口走,“让厨房做。”
“随便。”
“啥叫随便?”秦景言回头挑眉,“饺子?酸菜馅的,你以前不挺爱吃?”
范云致愣了一下。他确实爱吃酸菜馅饺子,是以前在队里跟老周一起吃的,秦景言怎么会知道?没等他问,秦景言己经走了出去,留下句“就饺子了”。
复健室的阳光比书房暖。
张医生在调试新的平衡器,见范云致进来,笑着指了指:“秦总让人从德国订的,说这个能帮你找重心,试试?”
范云致刚要起身,秦景言就从外面进来了,手里拿着件厚马甲:“穿上。”
马甲是驼色的,羊毛的,套在毛衣外面正合适。秦景言帮他拉拉链时,指尖擦过他的后颈,范云致缩了缩,他却像没看见,把拉链拉到顶:“别冻着。”
平衡器是个半圆环的金属架,固定在腰上,能自动调整角度。范云致扶着平行杠站起来时,平衡器“嗡”地轻响了一声,腰侧突然被托了一下,竟真的稳了不少。
“走两步试试。”张医生在旁边鼓劲。
范云致试着迈了一步。假肢踩在地板上时,平衡器又响了一声,把他往中间拢了拢,没像以前那样往一边歪。他心里松了口气,刚想再迈一步,平衡器突然“咔”地卡了一下,腰侧的力道猛地一拽,他重心一歪,往旁边倒去。
“小心!”
秦景言的手比上次更快,一把捞住他的腰,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膝盖,把他往自己怀里带。范云致的脸撞在他胸口,听见他“闷”地哼了一声——大概是撞在他之前被咬伤的肩膀上了。
“没事吧?”范云致连忙想挣开。
“没事。”秦景言按住他的背没放,低头看他的腰,“平衡器卡着没?”
平衡器还卡在腰侧,金属边硌得慌。范云致摇了摇头,秦景言却己经伸手去解平衡器的卡扣,指尖擦过他的腰腹时,范云致的身体猛地绷紧了。
“咋了?”秦景言抬头看他。
“没……没事。”范云致别开脸,耳尖有点热。
秦景言没再问,只是解卡扣的手指慢了些。阳光落在他的发顶,把几根碎发照得发亮,范云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突然想起早上他喂水的样子,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
“解下来了。”秦景言把平衡器递给张医生,“看看咋回事。”又弯腰把范云致抱起来放回轮椅,“歇会儿,不练了。”
范云致没反对。刚坐稳,就看见秦景言的毛衣领口沾了点灰——是刚才他撞上去时蹭的。他伸手想拍掉,指尖刚碰到布料,秦景言就低头看过来,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,范云致的手顿在半空,没敢动。
“咋了?”秦景言又问。
“没……有灰。”范云致的指尖在他领口蹭了蹭,把灰拍掉。指尖擦过他的锁骨时,秦景言的喉结滚了滚,没躲。
张医生调试平衡器的声音在旁边响着,复健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范云致收回手时,指尖有点烫,偷偷往秦景言那边挪了挪轮椅,扶手又抵上了他的膝盖,跟早上在书房时一样。
中午的饺子确实是酸菜馅的。
范云致吃了两个就没动筷。秦景言看在眼里,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了两个递过来:“咋不吃?不合口味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是啥?”秦景言把饺子往他嘴边送了送,“嫌皮厚?”
范云致张嘴咬了一口,酸菜的酸味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,是以前的味道。可吃到一半,突然想起老周——当年老周总把他碗里的肥肉挑出去,说他“吃了塞牙”,现在老周退休了,不知道过得咋样。
“想啥呢?”秦景言的手指在他碗沿敲了敲,“饺子都凉了。”
“想老周。”范云致低声说,“我以前的队长。”
秦景言夹饺子的手顿了顿:“刚子查过他,退休后在南方养老,挺好的。”
范云致抬起头:“你查他干啥?”
“怕他被李斌缠上。”秦景言把饺子塞进嘴里,嚼了两口才说,“李斌要是想脱罪,说不定会咬老周。”
范云致没再说话,只是把碗里的饺子吃完了。
下午刚子来的时候,范云致正在书房翻老档案。档案是秦景言让人搬来的,都是当年“黑蛇”帮的旧案宗,堆在地上快没过轮椅。刚子进来时差点被绊了一跤,连忙扶住档案箱:“范先生,您咋还翻这个?”
“找东西。”范云致头也没抬,“找那个‘上面的人’的线索。”
刚子没敢多问,把一个U盘递给秦景言:“秦总,境外账户查着了,户主叫高坤,是‘黑蛇’帮在东南亚的头目,五年前病死了。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我们在李斌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到了这个。”
刚子递过来个牛皮本,巴掌大,封皮都磨破了。秦景言翻开一看,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,记的都是日期和人名,有些名字范云致认得,是当年“黑蛇”帮的核心成员,还有几个是警队的人。
“翻到最后。”刚子提醒道。
秦景言翻到最后一页,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——一个圆圈里套着条蛇,跟林晚耳垂上的银坠子一模一样。旁边还写着个地址:“城西废弃工厂,3号仓库。”
“这是啥?”秦景言抬头问范云致。
范云致的脸色瞬间白了。
那个符号是“黑蛇”帮的核心暗号,只有老鬼和那个“上面的人”知道。而城西废弃工厂……是当年他被折磨的地方。
“我要去。”范云致突然抓住轮椅扶手。
“不行!”秦景言和刚子异口同声地反对。
“那里可能有证据。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抖,却很坚定,“老鬼肯定把那个‘上面的人’的证据藏在那儿了,不然李斌不会记这个地址。”
“太危险了。”刚子急道,“李斌现在肯定盯着那儿,去了就是自投罗网!”
“我去。”范云致没看刚子,只是盯着秦景言,“我熟那儿的路,能找到证据。”
秦景言没说话,只是指尖在牛皮本上敲了敲。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范云致的轮椅上。
“什么时候去?”秦景言突然问。
刚子愣了:“秦总,您真让他去?”
“不让他去,他能老实待着?”秦景言瞥了范云致一眼,后者正抿着嘴,眼神犟得像头驴,“晚上去。刚子,你带两个人去查探,别打草惊蛇。我跟他随后到。”
“秦总!”
“就这么定了。”秦景言打断刚子,把牛皮本合上塞进怀里,“去准备。”
刚子没敢再劝,跺了跺脚出去了。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,范云致才松了口气,靠在轮椅背上:“谢了。”
“谢啥?”秦景言弯腰替他把档案箱往旁边挪了挪,“要是敢逞能,看我咋收拾你。”话是狠的,指尖却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,没用力。
傍晚的云顶起了风。
范云致换了身黑色的冲锋衣,秦景言把他的假肢接口又调了调,软胶垫得更厚了些:“要是疼就说,别硬撑。”
“知道。”
“还有这个。”秦景言从腰上解下把短刀,塞进他的冲锋衣口袋里,“以防万一。”刀鞘是牛皮的,贴着身体暖烘烘的。
范云致没拒绝,只是看着秦景言往腰上别枪——是把黑色的手枪,型号他认得,是警用的92式,不知道秦景言从哪儿弄来的。
“会用?”秦景言见他盯着枪,随口问。
“会。”范云致以前在队里是神枪手,闭着眼都能拆枪。
秦景言挑了挑眉,没再问,只是把一件黑色的大衣披在他身上:“走吧。”
车子往城西开时,天己经黑透了。雪又下了点,不大,像盐粒似的飘着。范云致靠在副驾驶座上,看着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往后退,突然想起当年被关在废弃工厂时,也是这样的雪夜,只是那时没暖气,没车灯,只有冰冷的铁链和老鬼的狞笑。
“冷?”秦景言突然把暖气开大了些,伸手摸了摸他的手,“咋这么凉?”
“不冷。”范云致把手往回缩了缩。
秦景言没放,只是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。口袋里暖烘烘的,还放着个暖宝宝,范云致的手指动了动,没抽出来。
“到了。”秦景言把车停在工厂外的树林里,刚子从后面的车上下来,压低声音说:“秦总,里面没人,不过仓库的门锁被撬过,像是有人来过。”
秦景言点了点头,把范云致从车上抱下来,放进轮椅:“跟紧。”
工厂的铁门锈得厉害,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的惨叫。里面黑漆漆的,只有月光从破屋顶照进来,把仓库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。范云致坐在轮椅上,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刀——他记得3号仓库在最里面,靠近锅炉房,当年他就是被关在锅炉房旁边的小屋里。
“小心脚下。”秦景言走在他前面,用手电筒照路,光束扫过地上的碎玻璃时,顿了顿,“有人来过,刚走没多久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盯着前面的3号仓库。仓库的门开着条缝,里面黑得像个洞。秦景言刚想推开门,范云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:“等等。”
他指了指门后的地面——有根细 wire,绷在门和门框之间,是简易的触发装置,下面还挂着个易拉罐,一开门就会响。
“行家啊。”秦景言低笑一声,弯腰把 wire 剪断,“以前学的?”
“嗯。”范云致没多说,当年卧底时,拆这种小陷阱是家常便饭。
仓库里比外面还黑。秦景言打开手电筒,光束扫过货架时,范云致突然低喊:“停!”
光束定格在最里面的货架上——上面放着个铁盒子,跟他当年藏账本的盒子一模一样。秦景言走过去拿下来,没锁,打开一看,里面果然有本账本,还有几张照片。
照片上是老鬼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,男人戴着墨镜,看不清脸,但他手腕上的表范云致认得——是块限量版的百达翡丽,当年警队的副局长王坤就有一块。
“是他。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抖,“当年的副局长王坤,就是那个‘上面的人’。”
秦景言没说话,只是翻着账本。账本里记的都是王坤利用职务之便给老鬼洗钱的证据,甚至还有几笔是通过李斌的账户转的。
“找到证据了,走。”秦景言把账本和照片塞进怀里,弯腰想抱范云致。
突然,仓库外传来“砰”的一声枪响!
“不好!”刚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,“秦总,快跑!有人埋伏!”
秦景言一把抱起范云致,往仓库后门冲。子弹“嗖嗖”地从耳边飞过,打在货架上,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响声。范云致从口袋里摸出短刀,反手往后面划了一下——正好划中追上来的人的胳膊,那人惨叫一声,枪掉在了地上。
“干得好!”秦景言低赞一声,一脚踹开后门,抱着范云致往树林里冲。
刚子带着人在后面掩护,枪声和喊叫声混在一起,乱成一团。范云致趴在秦景言的怀里,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得飞快,却跑得稳,没让他颠一下。
跑到车边时,秦景言突然“闷”地哼了一声,踉跄了一下。
“你中枪了?”范云致连忙去摸他的背——手碰到一片湿热,是血。
“没事,擦破点皮。”秦景言把他塞进后座,关上门时吼道:“老张!开车!”
车子“嗡”地冲了出去,把枪声远远甩在后面。范云致趴在后座上,看着秦景言的后背——血把黑色大衣浸得更深了,还在往下滴。
“秦景言。”范云致伸手按住他的伤口。
“别碰。”秦景言回头看他,脸色有点白,却还扯着笑,“没事,死不了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按住伤口的手更紧了。血从指缝里往外渗,烫得吓人。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码头,秦景言也是这样抱着他,那时他只觉得烦,可此刻看着秦景言后背的血,心里竟像被什么东西揪着,疼得喘不过气。
车子往云顶开时,秦景言靠在椅背上闭着眼,呼吸有点粗。范云致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,按在他的伤口上:“按住。”
秦景言没动,只是伸手抓住他的手。两人的手都被血染红了,攥在一起时,竟分不清是谁的。
“范云致。”秦景言突然睁开眼,看着他,“账本……没丢吧?”
“没丢。”范云致把怀里的账本递给他看。
秦景言笑了笑,又闭上眼。头歪过来时,靠在了范云致的肩膀上。呼吸喷在颈窝里,有点痒,范云致却没躲,只是把肩膀挺得更稳了些。
窗外的雪又大了,把路灯都染成了白色。范云致看着秦景言苍白的侧脸,突然伸出另一只手,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。血还在流,可他觉得,只要自己按住,就能把血按住,把这个人留住。
车子驶进云顶大门时,范云致低头在秦景言耳边轻声说:“撑住。”
秦景言没应声,只是抓着他的手紧了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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