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顶的壁炉烧得旺，火光把秦景言的脸映得发红。
张医生正用镊子夹着棉球蘸碘伏，往他后背的伤口上擦。秦景言没吭声，只是指节捏着沙发扶手，捏得发白。范云致坐在轮椅上，就在他旁边，手里攥着条毛巾——刚才秦景言疼得冒冷汗，他想递过去，又怕碰着伤口，手悬在半空，没敢动。
“秦总，忍着点。”张医生的镊子探进伤口，夹出块碎弹片，“弹片没嵌太深，万幸。”
秦景言“嗯”了一声，喉结滚了滚。范云致看见他后颈的筋绷得很紧，像拉满的弓弦。刚想伸手按按，秦景言突然偏过头，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。
“别瞅了。”秦景言扯了扯嘴角，想笑，没笑出来，“没见过中枪？”
“见过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声音有点干，“没见过这么犟的。”
秦景言低笑一声，没接话。张医生己经开始缝针，线穿过皮肉时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，范云致听得心尖发紧，下意识往秦景言身边挪了挪轮椅，扶手抵着他的膝盖。
秦景言的膝盖动了动，没躲。
缝完最后一针，张医生用纱布把伤口裹好，又嘱咐了句“别沾水，别乱动”，才收拾东西离开。客厅里只剩他们俩，壁炉的火噼啪响，把影子投在墙上，缠缠绵绵的。
“刚子呢？”范云致突然问。
“在外面守着。”秦景言靠在沙发上，闭着眼喘气，“王坤那老狐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，得防着点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拿起刚才攥着的毛巾，递到秦景言额前。秦景言没睁眼，就着他的手蹭了蹭，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，看着比平时狼狈，却少了点冷硬。
“账本和照片呢？”范云致收回手时，指尖擦过他的眉骨。
“在书房保险柜里。”秦景言睁开眼，看着他，“等我伤好点，就把这些东西递上去。王坤就算手眼通天，也得栽。”
“不用等。”范云致突然抓住轮椅扶手，“我去。”
秦景言眉头一皱：“你去干啥？”
“我认识省厅的人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稳，“当年的老领导，信得过。”
“不行。”秦景言坐首了些，后背的伤口扯得疼，他龇牙咧嘴地吸了口凉气，“王坤现在肯定盯着你呢，你出去就是送死。”
“我小心点就行。”
“我说不行就不行！”秦景言的声音沉了沉，东北口音里裹着点厉色，“老实待着，别添乱。”
范云致没吭声，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。秦景言看他犟起来的样子，没再硬训，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：“听话。等我能下床了，陪你一起去。”
指尖的温度烫得范云致缩了缩，没躲。
后半夜，范云致没回房。
他把轮椅挪到沙发边，看着秦景言的睡颜。秦景言睡得不安稳，眉头皱着，大概是伤口疼。月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，落在他脸上，把胡茬照得根根分明。范云致伸出手，想替他抚平眉头，指尖快碰到时，又猛地缩了回来。
“别碰。”秦景言突然睁开眼，吓了范云致一跳，“痒。”
“没碰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耳尖有点热。
秦景言低笑一声，往旁边挪了挪，拍了拍沙发：“上来躺会儿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上来。”秦景言的声音沉了些，“轮椅上睡不舒服。”
范云致没动。秦景言没再催，只是掀开自己身上的毯子，露出半边沙发。范云致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抓住扶手，撑着身体坐了上去——沙发很宽，两人并排躺着，中间还能塞个枕头，却还是能感觉到秦景言的体温，烫得像揣了个暖炉。
“伤口疼？”范云致看着天花板，声音很轻。
“还行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带着点困意，“比被你咬那口轻。”
范云致的脸瞬间热了。他想起刚被秦景言带回云顶时，自己咬了他的手臂，现在想想，竟有点后悔。没等他接话，秦景言突然翻了个身，背对着他，声音闷闷的：“睡吧。”
范云致没动。过了会儿，听见秦景言的呼吸渐渐匀了，才悄悄侧过身，看着他的后背。纱布裹得很紧，边缘渗出点血，红得刺眼。他伸出手，轻轻按在纱布旁边的皮肤上，没敢碰伤口，只是贴着，像在替他分担点疼。
天亮时，刚子带来了坏消息。
“秦总，李斌跑了。”刚子站在客厅门口，脸色发白，“昨天晚上从警局后门溜的，还带走了他办公室的档案柜。”
秦景言刚喝进去的粥差点喷出来：“废物！怎么看的人？”
“我们盯得很紧，但是……”刚子犹豫了一下，“有人帮忙，是警局内部的人。”
范云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警局内部的人——肯定是王坤的人。李斌跑了，就少了个关键证人，想扳倒王坤，难了。
“王坤呢？”秦景言把碗往桌上一放，“他有啥动静？”
“王坤昨天下午就去省里开会了，说是要汇报工作。”刚子递过来个信封，“这是他走之前让人送到您公司的，说是给范先生的。”
范云致接过信封，拆开一看，里面是张照片。照片上是老周被绑在椅子上的样子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，嘴角还挂着血。背面写着行字：“下午三点，城西码头，一个人来。”
“狗娘养的！”秦景言一把抢过照片，撕得粉碎，“敢动老周！”
“我去。”范云致突然站起来，假肢在地板上“咚”地响了一声。
“你去个屁！”秦景言吼道，“王坤就是想引你去送死！”
“我不去，老周就完了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稳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犟，“他是为了我才被卷进来的。”
“我让刚子去救！”
“不行。”范云致摇头，“王坤要的是我，刚子去了，只会让老周更危险。”他看向秦景言，眼神里带着点恳求，“我去。你在家等着，我会回来的。”
秦景言看着他，没说话。壁炉的火映在他眼里，亮得吓人。过了会儿，他突然站起来，后背的伤口扯得疼，他龇牙咧嘴地骂了句“操”，却没管：“我跟你去。”
“你不能去！”范云致连忙按住他的肩膀，“你伤口还没好！”
“我不去，你能活着回来？”秦景言拍开他的手，往楼上走，“我去换衣服。刚子，备车！”
范云致看着他的背影，想说什么，却没说出来。刚子在旁边叹了口气：“范先生，您别劝了，秦总决定的事，没人能改。”
码头的风很大。
范云致坐在轮椅上，停在仓库门口。秦景言藏在仓库旁边的集装箱后面，手里拿着枪。刚子带着人守在码头入口，随时准备支援。
“范先生，您来了。”一个穿警服的男人从仓库里走出来，是王坤的司机，以前范云致在警队见过。
“老周呢？”范云致没动，手指紧紧攥着轮椅扶手。
“在里面呢。”男人笑了笑，笑得很假，“王局说了，只要您把账本和照片交出来，就放了周先生。”
“我要先见人。”
“可以。”男人侧身让开，“请吧。”
范云致推着轮椅往里走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强硬的温柔 仓库里黑漆漆的，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，把影子拉得歪歪扭扭。老周被绑在柱子上，头垂着，不知道是晕了还是醒着。
“周队！”范云致喊了一声。
老周没反应。
“别喊了。”王坤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，他从柱子后面走出来，手里拿着枪，枪口对着老周的头，“账本和照片呢？”
“我带来了。”范云致从轮椅坐垫下拿出个档案袋，“放了他。”
“先把档案袋给我。”王坤没动，“扔过来。”
范云致把档案袋扔过去。王坤接住，打开一看，脸色瞬间变了：“空的？”
“你以为我傻？”范云致冷笑一声，“放了老周，我就告诉你账本和照片在哪儿。”
“你他妈耍我！”王坤暴怒，枪口猛地转向范云致。
就在这时，仓库外传来“砰”的一声枪响！
“动手！”秦景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。
王坤的人瞬间乱了。刚子带着人冲进来，跟王坤的人打在了一起。王坤见状，一把抓住老周，用枪抵住他的脖子：“都别动！不然我打死他！”
所有人都停了下来。范云致看着老周，老周突然睁开眼，对着他使了个眼色——是以前在队里约定的暗号，意思是“动手”。
范云致心领神会，猛地抓住轮椅扶手，往王坤那边撞过去。王坤没防备，被撞得一个趔趄。老周趁机挣脱，反手一拳打在王坤的脸上。
“好样的！”秦景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。他正站在仓库门口，后背的纱布渗着血，显然是刚才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。
王坤见状，转身就想跑。范云致从轮椅上拿起刚子给他的短刀，扔了过去——刀正好扎在王坤的腿上，王坤惨叫一声，倒在地上。
“抓住他！”刚子大喊一声，冲过去把王坤按住。
混乱终于平息了。老周被刚子解开绳子，走到范云致面前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好小子，没白疼你。”
范云致笑了笑，没说话。秦景言走过来，刚想开口，突然“闷”地哼了一声，往旁边倒去。
“秦景言！”范云致连忙抓住他的胳膊。
秦景言的脸色惨白，后背的纱布己经被血浸透了。“没事。”他喘着气，抓住范云致的手，“老周……没事吧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老周连忙说，“快送秦总去医院！”
回云顶的路上，秦景言靠在范云致的肩膀上，呼吸很轻。范云致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，让他靠得更稳些。车窗外的雪又下了，不大，像盐粒似的飘着。
“范云致。”秦景言突然睁开眼，看着他。
“嗯？”
“账本和照片……真的没丢？”
“没丢。”范云致笑了笑，“我藏在书房的暗格里了，就你那个铁盒子旁边。”
秦景言也笑了，笑了没两声，又疼得龇牙咧嘴：“你个小混蛋……敢骗我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范云致低头看他，“你明明伤口疼得厉害，还硬要跟来。”
秦景言没说话，只是伸手抓住他的手，攥得很紧。范云致没挣开，任由他攥着。
回到云顶，张医生又忙了半天。重新处理伤口时，范云致一首在旁边守着，递工具，擦汗，比张医生还紧张。秦景言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，突然低笑一声：“范云致，你是不是担心我？”
范云致的手顿了顿，没说话，只是把手里的棉球往他伤口上按了按，力道大了点。
“嗷！”秦景言疼得叫了一声，“你谋杀啊！”
范云致没理他，嘴角却偷偷勾了勾。
晚上，范云致给秦景言换药。
秦景言趴在床上，后背的纱布己经拆了，伤口长得不错，新肉泛着粉。范云致用棉签蘸着碘伏，轻轻往伤口上擦。秦景言的身体僵了僵，没动。
“疼？”范云致问。
“不疼。”秦景言的声音闷闷的，“你轻点就行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把力道放得更轻了。棉签擦过伤口边缘时，秦景言的身体又僵了僵。范云致抬头看他，发现他的耳朵尖有点红。
“好了。”范云致把纱布缠好，收拾东西准备走。
“别走。”秦景言突然抓住他的手。
范云致愣了一下：“咋了？”
“陪我待会儿。”秦景言翻了个身，趴在床上看着他，“一个人躺着没意思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把轮椅挪到床边，坐了下来。壁炉的火映在墙上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老周咋样了？”秦景言突然问。
“刚子送他去医院了，没啥大事，就是有点皮外伤。”范云致说，“他说等你好了，想请你喝酒。”
“行啊。”秦景言笑了笑，“我请他喝好酒。”
两人没再说话。过了会儿，范云致听见秦景言的呼吸渐渐匀了，以为他睡着了，刚想推轮椅走，秦景言突然又抓住他的手：“范云致。”
“嗯？”
“别再一个人扛着了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，“有事跟我说，我帮你。”
范云致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他看着秦景言，秦景言的眼睛在火光下亮得吓人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没说出来，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秦景言笑了笑，松开了他的手：“睡吧。”
范云致没走。他坐在轮椅上，看着秦景言的睡颜，看着壁炉的火，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。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人，可现在看着身边的人，竟觉得有了个可以停靠的地方。
后半夜，范云致被冻醒了。
他抬头一看，壁炉的火快灭了。刚想推轮椅去添柴，秦景言突然醒了：“咋了？”
“火快灭了。”
“别动。”秦景言坐起来，后背的伤口扯得疼，他吸了口凉气，“我去。”
“你别动！”范云致连忙按住他，“我去就行。”
他推着轮椅去壁炉边，拿起柴往里面添。秦景言靠在床头，看着他的背影，突然说：“范云致，以后别再用轮椅了。”
范云致愣了一下：“啥？”
“我带你去复健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稳，“找最好的医生，用最好的设备，肯定能让你重新站起来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壁炉里添了块柴。火光“轰”地一下腾起来，把他的脸映得发红。
“我知道你不想让人可怜。”秦景言又说，“我不是可怜你，我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没说下去。
范云致转过身，看着他。秦景言的眼神很亮，像有星星。他突然笑了笑，是那种很轻的笑，几乎看不见：“好。”
秦景言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。过了会儿，他也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：“好！”
壁炉的火又旺了起来。范云致坐在轮椅上，秦景言靠在床头，两人没再说话，却觉得心里都暖烘烘的。窗外的雪还在下，可云顶里却像春天似的，一点都不冷。
范云致看着秦景言，突然觉得，或许这场风雪，也快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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