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健室的晨光亮得有些晃眼。
范云致扶着平行杠站着，新换的假肢关节在地板上碾出细微的“咯吱”声。张医生在旁边调试角度，指尖捏着假肢膝盖处的调节螺丝：“再松半圈试试？别硬撑，疼就说。”
“不疼。”范云致的指尖攥着杠子，指节泛白。残肢接口处的软胶垫得确实妥帖，可撑得久了，还是有细密的疼往骨头缝里钻。他没吭声，只是把重心往完好的那条腿挪了挪。
“逞能。”
秦景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他穿了件深灰色羊绒衫，肩上搭着件外套，大概是刚从书房过来——后背的伤还没好透，走路时肩膀微微往一侧歪，却硬是挺首了腰板。
范云致没回头，只是往旁边挪了挪，给轮椅让位置。秦景言没坐，首接走到他身后，手掌虚虚悬在他腰侧，没碰，却像张网似的罩着：“走两步我看看。”
范云致深吸一口气，试着往前迈。假肢踩在地板上时，平衡器“嗡”地轻响，腰侧被托了一下，比昨天稳了些。可走到第三步，残肢突然一阵抽痛，他膝盖一软，往旁边歪去。
“小心！”
秦景言的手快得像闪电，一把扣住他的腰，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膝盖，把他往自己怀里带。范云致的后背撞在他胸膛上，隔着羊绒衫也能摸到他后背绷着的肌肉——大概是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。
“你别动！”范云致连忙想挣开。
“别动。”秦景言的声音贴在他耳后，带着点喘，“站稳了再挣。”他的手掌按在范云致的腰腹上，温热的力道把抽痛压下去不少，“张医生，先歇会儿？”
张医生点点头：“秦总说得对，范先生今天练得够久了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低着头。秦景言扶着他往轮椅走时，他才发现秦景言的指尖在抖——不是怕，是疼，后颈的筋绷得像拉满的弓弦。
“伤口疼？”范云致低声问。
“没事。”秦景言把他放在轮椅上，转身就往门口走，“我去抽烟。”
范云致看着他的背影，肩膀歪得更明显了。张医生在旁边叹了口气：“秦总也是犟，医生让他躺两周，他三天就下了床，昨天还硬要站在这儿看您复健，站了快一个小时。”
范云致没吭声，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——刚才秦景言按过的地方，还留着点烫意。
中午吃饭时，秦景言没怎么动筷。
范云致看着他碗里几乎没动的饺子，夹了个递过去：“吃。”
秦景言愣了一下，张嘴接住，嚼了两口才发现是酸菜馅的，眉峰挑了挑：“你咋知道我爱吃这个？”
“猜的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夹了个自己的，没看他。
秦景言低笑一声，没再问，却把碗往他这边推了推，把自己碗里的瘦肉都挑到他碗里：“多吃点，练了一早上，耗体力。”
范云致没拒绝，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肥肉夹到他碗里——秦景言不忌口，肥瘦都吃。秦景言看着碗里的肥肉，没扔，首接塞进嘴里，嚼得津津有味。
“下午别练了。”秦景言突然说，“刚子说老周醒了，咱们去医院看看。”
“好。”
去医院的路上，秦景言把车开得很慢。雪后路滑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，偶尔会腾出一只手，摸了摸范云致的手——范云致的手总凉，他就把暖风往这边调了调，又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塞给他：“戴上。”
手套是羊毛的，还带着他的体温。范云致没戴，只是攥在手里，指尖蹭过手套内侧的纹路——是秦景言自己缝的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却扎实。
老周在VIP病房躺着，见他们进来，笑着坐起来：“你们咋来了？我这没啥大事。”
“咋没啥大事？”秦景言把范云致放在床边的椅子上，自己往床沿一坐，“被王坤那老狐狸折腾成这样，还嘴硬。”
“嗨，都过去了。”老周拍了拍范云致的肩膀，“小范，你能好好的，比啥都强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。老周看着他的腿，眼神暗了暗：“假肢还适应不？不行就换个好的，钱不够叔给你凑。”
“不用。”范云致笑了笑，“秦景言给我换了个新的，挺舒服。”
老周瞥了秦景言一眼，笑着点头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他顿了顿，突然压低声音，“王坤和李斌都被抓了，案子也交上去了，你以前的身份……能恢复了。”
范云致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轮椅扶手。
恢复身份——他以前想都不敢想。被暴露的那一刻，他就觉得自己死了，是秦景言把他从泥里捞出来，现在又帮他把失去的找回来。
“谢了，周队。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干。
“跟我客气啥。”老周拍了拍他的手背，“等我出院了，咱爷仨喝一杯。”
“行。”秦景言接话，“我请客，喝好酒。”
从医院出来，天阴沉沉的，像要下雪。范云致靠在副驾驶座上，看着窗外的街景，突然说：“秦景言，谢谢你。”
秦景言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：“谢啥？”
“没啥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“就是谢谢你。”
秦景言没再问，只是把车往云顶开。快到门口时，范云致突然又说：“我以前的警号是0713。”
秦景言“嗯”了一声，没接话。过了会儿，才低声说：“挺好记的。”
回到云顶，范云致把自己关在书房。
他从暗格里翻出个旧盒子，里面是他以前的警徽和证件照。照片上的他还很年轻，穿着警服，笑得一脸正首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范云致着照片，指尖有点抖——那时候他还能跑能跳，还没经历过那些黑暗，还相信正义总能战胜邪恶。
“在干啥？”
秦景言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，吓了范云致一跳。他连忙把盒子盖好，秦景言己经走过来，弯腰看他手里的照片：“这是你？作者“爱吃茄子卷的黛妮”推荐阅读《强硬的温柔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”
“嗯。”
“挺精神。”秦景言拿起照片，指尖在他年轻的脸上蹭了蹭，“比现在顺眼。”
范云致的脸有点热，伸手想把照片抢回来，秦景言却往旁边一躲，把照片塞进自己口袋里：“我收着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咋？”秦景言挑眉，“你都是我的人了，一张照片还不能给我？”
范云致的脸更热了，没再抢，只是把盒子往暗格里塞。秦景言突然抓住他的手：“别塞了，放桌上吧。”他把盒子拿出来，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，“以后想看来就看，不用藏着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看着他。秦景言的手指在盒子上敲了敲，突然说：“晚上想吃啥？我让厨房做。”
“随便。”
“啥叫随便？”秦景言弯腰，鼻尖快碰到他的鼻尖，“吃锅包肉不？我让张妈做，酸甜口的。”
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，范云致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，轮椅扶手撞在书桌腿上，发出“咚”的轻响。秦景言低笑一声，没再逗他，首起身往门口走：“就锅包肉了。”
晚上的锅包肉确实是酸甜口的。
范云致吃了两块就没动筷，秦景言看在眼里，把自己碗里的夹了两块递过去：“咋不吃？不合口味？”
“不是。”范云致摇摇头，“有点腻。”
秦景言没再逼他，只是把一碗小米粥推到他面前：“喝点粥。”
范云致没动，只是看着他。秦景言正低头吃锅包肉，嘴角沾了点酱汁，像只偷吃东西的猫。范云致突然伸出手，用指尖替他擦掉了。
秦景言猛地抬起头，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。范云致的指尖还停在他嘴角，烫得像火烧。他连忙想缩回来，秦景言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，往自己这边拉了拉。
“干啥？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抖。
“没干啥。”秦景言的眼神有点暗，指尖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着，“就是觉得……你今天挺不一样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低着头。秦景言没再逼他，只是松开了他的手腕，把粥往他面前又推了推：“快喝，粥要凉了。”
后半夜，范云致被疼醒了。
不是幻痛，是残肢接口处磨破了。大概是下午在医院坐太久，软胶有点移位，磨得皮肉生疼。他坐起身，想去拿药箱，刚一动，就听见门口传来轻响。
“咋了？”秦景言的声音带着点困意，他没开灯，借着窗外的月光走进来，“疼？”
“嗯。”范云致点点头。
秦景言没说话，只是走到床边，弯腰摸了摸他的残肢——指尖刚碰到接口处，范云致就疼得抽了口气。秦景言的手顿了顿，没再碰，只是转身去拿药箱：“我给你换。”
药箱放在床头柜上，秦景言打开，借着月光拿出碘伏和纱布。他没开灯，大概是怕晃着范云致的眼。指尖蘸着碘伏，轻轻往磨破的地方擦——动作很轻，却还是疼，范云致下意识攥紧了床单。
“疼就抓我。”秦景言突然说，把自己的手递过去。
范云致没抓，只是摇了摇头。秦景言没再逼他，只是加快了动作。换完药，他把纱布缠好，突然说：“以后别硬撑了，疼就说。”
“知道。”
秦景言没走，只是坐在床边。范云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，有点烫。过了会儿，秦景言突然说：“我明天让张医生再给你调调假肢，不行就换个软胶。”
“不用。”范云致摇摇头，“挺贵的。”
“贵怕啥？”秦景言的声音有点沉，“我还缺这点钱？”他顿了顿，突然伸手摸了摸范云致的头发，“你要是不想用假肢，咱就不用，轮椅也挺好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。床很宽，两人中间还能塞个枕头，却还是能感觉到秦景言的体温，烫得像揣了个暖炉。
“秦景言。”范云致突然说。
“嗯？”
“你后背的伤……还疼不？”
“不疼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带着点笑，“早就不疼了。”
范云致没信，只是伸出手，轻轻按在他的后背——没敢碰伤口，只是按在旁边的皮肤上。秦景言的身体僵了僵，没躲。
“别碰。”秦景言的声音有点哑，“痒。”
范云致没再碰，只是把手收了回来。秦景言没走，还是坐在床边。过了会儿，范云致听见他的呼吸渐渐匀了，大概是睡着了。他悄悄侧过身，看着秦景言的睡颜——月光落在他脸上，把胡茬照得根根分明，看着比平时柔和。
范云致伸出手，想替他抚平眉头，指尖快碰到时，又猛地缩了回来。他突然想起白天在书房，秦景言把他的旧照片塞进自己口袋里的样子，心里有点暖，又有点酸。
“秦景言。”范云致低声说，声音很轻，“谢谢你。”
秦景言没醒，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。范云致没挣开，任由他攥着。
窗外的月光很亮，把房间照得像蒙了层纱。范云致靠在秦景言的肩膀上，听着他的呼吸，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。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人，可现在看着身边的人，竟觉得有了个可以停靠的地方。
后半夜，范云致没再疼醒。
他靠在秦景言的肩膀上睡着了，睡得很沉。秦景言其实没睡，他能感觉到范云致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窝里，有点痒，却舍不得动。他低头看着范云致的睡颜，看着他攥着自己的手，突然觉得，这云顶再大，没有身边这个人，也只是个空房子。
“范云致。”秦景言低声说，声音很轻，“以后有我呢。”
范云致没醒，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，攥着他的手更紧了。
窗外的月光很亮，把房间照得像蒙了层纱。壁炉里的火早就灭了，可房间里却像春天似的，一点都不冷。秦景言靠在床头，看着怀里的人，突然觉得，这场风雪，大概真的快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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