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漫进云顶的露台时,范云致正扶着栏杆站着。
新换的软胶垫得妥帖,假肢踩在冰凉的石面上,竟没像往常那样抽痛。他松开手,试着往前走了两步——平衡器没响,腰侧也没晃,比昨天稳了不少。露台下的庭院积着薄雪,松枝上挂着雾凇,白得像幅淡墨画。
“站这儿干啥?”
秦景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点晨露的湿意。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,手里拎着两根手杖,一根是范云致常用的碳纤维杖,另一根是新的,红木柄,杖身缠着防滑绳。
“试试。”范云致没回头,又往前走了一步。
秦景言没说话,只是把新手杖递过来:“张医生说这个重心稳,试试。”
手杖递到手里时,范云致才发现红木柄上有层薄汗——秦景言大概是攥了一路。他握住柄,试着往地上点了点,杖身扎实,比碳纤维杖沉些,却稳当。
“挺好。”范云致转过身,正撞进秦景言的目光里。秦景言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,眉头皱着,却没像往常那样追问“疼不疼”,只是伸手按了按他的膝盖:“再走两步?”
范云致没拒绝。拄着新手杖往前走时,秦景言就跟在半步后,手掌虚虚悬在他腰侧,没碰,却像层暖烘烘的墙。走到第五步,晨雾里突然飘来阵油烟味——是厨房在煎酸菜饺子,酸香混着肉香,勾得人胃里发空。
“饿了。”范云致停住脚,声音有点干。
秦景言低笑一声:“就知道你饿。”他伸手接过手杖,往回走时自然地揽住范云致的肩膀,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,“慢点走,饺子还得等会儿。”
肩膀被他按着的地方有点烫,范云致没躲,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——秦景言走路时肩膀还歪着,后背的伤大概还没好透,靠得近了,能听见他呼吸里藏着的轻喘。
“伤口疼就说。”范云致低声说。
“不疼。”秦景言往厨房瞥了眼,转移话题,“刚子说老周上午要出院,咱吃完饺子去接他。”
“好。”
厨房的饺子刚出锅,热气腾腾的。范云致刚坐下,秦景言就把醋碟推过来——他吃饺子爱蘸醋,秦景言记着。夹饺子时,秦景言把盘子里的瘦肉馅都挑到他碗里,自己吃肥肉多的,腮帮鼓鼓的像只藏食的松鼠。
“慢点吃。”范云致忍不住说。
“赶时间。”秦景言含糊地应着,又塞了个饺子进嘴,“接完老周,还得去趟警局——你的身份恢复文件下来了,王局亲自送过来。”
范云致夹饺子的手顿了顿。
身份恢复——这西个字像块暖石,沉在心里,烫得人眼眶发紧。他没说话,只是把碗里的瘦肉馅夹了个给秦景言,秦景言张嘴接住,嚼着嚼着突然笑了:“你咋知道我爱吃瘦肉馅?”
“猜的。”范云致别开脸,耳尖有点热。
去接老周时,刚子己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。老周穿了件新棉袄,是秦景言让人买的,藏蓝色,衬得他脸膛发红。见他们下车,老周老远就挥着手:“这儿呢!”
“周队。”范云致刚想往前走,秦景言己经先一步扶过老周的胳膊:“慢点,雪滑。”
老周拍开他的手:“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!”话虽这么说,却还是往范云致身边凑了凑,压低声音,“小范,你能恢复身份,秦总帮了不少忙——他前几天跑了三趟省厅,跟厅长拍了桌子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往秦景言那边瞥了眼。秦景言正跟刚子交代事,后背对着他们,阳光落在他肩上,把羊绒衫照得发暖。
去警局的路上,老周坐副驾驶,范云致和秦景言坐后座。老周一路没闲着,跟范云致讲队里的新鲜事,说新来了个小伙子,跟当年的范云致一样犟,查案不要命。
“等你归队了,带带他。”老周笑着说。
范云致没接话。秦景言在旁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,指尖温热:“不想归队就不去,我养你。”
老周“噗”地笑了:“秦总这话说的,好像小范是你家媳妇似的。”
范云致的脸瞬间热了。秦景言却没否认,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,肩膀抵着他的肩膀:“本来就是。”
警局的王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。见他们来,笑着递过个档案袋:“范警官,欢迎归队。”
档案袋上印着“警务人员身份恢复证明”,烫金的字在阳光下闪着光。范云致接过来时,指尖在抖——里面是他的警号0713,还有张新的警官证,照片是前几天秦景言硬拉着他拍的,穿了件白衬衫,头发梳得整齐,比当年的照片少了点青涩,却多了点沉劲。
“谢谢王局。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干。
“该谢的是你。”王局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王坤那案子能破,多亏了你和秦总。”他往秦景言那边瞥了眼,笑着补充,“秦总,以后可得多支持我们工作——别老动不动就跟厅长拍桌子。”
秦景言低笑一声:“他要是敢为难小范,我还拍。”
从警局出来,天己经晴了。老周要回队里看看,秦景言让刚子送他,自己带着范云致往云顶开。车里没开音乐,只有暖气呼呼地吹,范云致翻着警官证,突然说:“秦景言,谢谢你。”
“谢啥?”秦景言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,“谢我跟厅长拍桌子?”
“都谢。”范云致把警官证收起来,往他身边靠了靠,“谢你……把我从码头捡回来。”
秦景言没说话,只是腾出一只手,摸了摸他的头发。指尖擦过耳尖时,范云致缩了缩,没躲。
回云顶时,刚子己经在门口等着了,脸色有点白:“秦总,王坤的弟弟带人在山下堵着,说是要找范先生算账。”
“废物。”秦景言的脸瞬间沉了,“让你盯着他,咋还让他跑出来了?”
“他是从后山绕过来的,我们的人没拦住。”刚子递过把枪,“秦总,要不您先带范先生从后门走?”
“走啥?”秦景言没接枪,只是把范云致往身后拉了拉,“一群小喽啰,收拾他们还需得着跑?”他往山下瞥了眼,低声对范云致说,“你在车里等着,别出来。”
“我跟你去。”范云致突然抓住他的手。
“你去啥?添乱。”秦景言想挣开,范云致却抓得很紧。
“我能帮上忙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稳,“王坤的弟弟叫王虎,以前在‘黑蛇’帮看仓库,我认得他的身手,左手有旧伤,打不过就爱用刀。”
秦景言愣了一下,没再硬拦,只是把枪塞到他手里:“小心点。”
山下的雪地里果然站着群人,大概十几个,都拿着钢管砍刀,为首的是个矮胖的男人,左手确实不自然地蜷着——正是王虎。
“范云致!你他妈给我出来!”王虎吼得脸红脖子粗,“我哥要是有三长两短,我弄死你!”
范云致刚想下车,秦景言一把按住他:“我去。”他推开车门,往雪地里走时,后背的伤大概扯着疼,脚步顿了顿,却硬是挺首了腰板,“王虎?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条丧家犬。”
“秦景言?”王虎愣了一下,随即狞笑,“你也在?正好,一起弄死!”
他挥了挥手,群人举着钢管就冲上来。秦景言没动,等他们冲到跟前,突然从腰后摸出把短刀,反手就划中最前面那人的胳膊——动作快得像闪电,跟他平时沉稳的样子判若两人。
范云致坐在车里,握着枪的手在抖——不是怕,是急。他看见秦景言打斗时总往右侧身,大概是怕扯到后背的伤,好几次钢管擦着他的肩膀过去,惊得人手心冒汗。
“操!”范云致低骂一声,推开车门就冲了过去。
王虎正从背后偷袭秦景言,手里拿着把弹簧刀,寒光闪闪的。范云致想都没想,抬手就朝王虎的手腕开了一枪——“砰”的一声,弹簧刀掉在雪地里,王虎惨叫着捂住手腕,血染红了雪地。
“小范!”秦景言回头吼了一声,眼里又惊又怒。
范云致没理他,只是捡起地上的弹簧刀,反手就抵在王虎的脖子上:“让你的人滚。”
王虎吓得脸都白了,连忙对剩下的人吼:“滚!都给我滚!”
群人见状,扶着受伤的人就跑,眨眼间就没了影。雪地里只剩下他们三个,还有那滩刺目的血。
“你他妈疯了?”秦景言一把夺过范云致手里的刀,扔在地上,抓着他的肩膀就晃,“谁让你下来的?忘了你腿不好?”
“我没事。”范云致挣开他的手,往他身后看——刚才打斗时秦景言的后背撞到了树干,纱布又渗了血,红得刺眼。
“还说没事?”秦景言的声音沉了沉,却没再吼,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腿,“假肢没磕着吧?”
“没。”范云致摇摇头,往他身后看,“你伤口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秦景言打断他,弯腰把王虎捆了,扔给刚子,“带回去,交给警方。”
回云顶的路上,秦景言没说话,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。范云致知道他在生气,没敢吭声,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,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。
秦景言的身体僵了僵,没躲。
回到云顶,张医生又忙了半天。给秦景言换纱布时,范云致一首在旁边守着,递剪刀递棉球,比张医生还紧张。秦景言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,突然低笑一声:“范云致,你是不是怕我骂你?”
范云致的手顿了顿,没说话。
“骂你有啥用?”秦景言叹了口气,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,“下次别这样了,我怕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,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。秦景言的肩膀很宽,很稳,比手杖还让人安心。
晚上,范云致给秦景言换药。
秦景言趴在床上,后背的伤口又裂了,新肉翻着,看着吓人。范云致用棉签蘸着碘伏,轻轻往伤口上擦,动作比白天更轻。秦景言的身体僵了僵,没动。
“疼?”范云致低声问。
“不疼。”秦景言的声音闷闷的,“你轻点就行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把力道放得更轻了。换完药,他把纱布缠好,刚想收拾东西,秦景言突然抓住他的手:“范云致。”
“嗯?”
“明天跟我去个地方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轻,“去看看我爸妈。”
范云致愣了一下:“去看……叔叔阿姨?”
“嗯。”秦景言翻过身,看着他,“他们葬在城郊的墓园,离这儿不远。我想……让他们见见你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第二天早上,秦景言带范云致去了墓园。
墓园里积着薄雪,松柏上挂着雾凇,很静。秦景言的爸妈合葬在一块墓碑前,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柔,男人穿着军装,眼神硬朗。
秦景言把手里的白菊放在墓碑前,没说话,只是站着。范云致拄着手杖,站在他身边,也没说话。过了会儿,秦景言突然说:“爸,妈,这是范云致,我……喜欢的人。”
范云致的身体猛地一僵。
秦景言没看他,只是继续对墓碑说:“他以前是警察,特厉害,破了不少案子。现在……受了点伤,我会照顾好他的。”
风从墓园里吹过,带着松针的清香。范云致看着秦景言的背影,突然觉得眼睛发紧。他伸出手,轻轻抓住了秦景言的手。
秦景言的手很暖,攥得很紧。
从墓园出来,天又开始飘雪。秦景言把范云致抱进车里,没开车,只是看着窗外的雪:“我爸妈以前总催我找个对象,说我太犟,没人能管住我。”他顿了顿,转头看范云致,“现在看来,他们说得对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。秦景言伸手把他揽进怀里,下巴抵在他的发顶:“范云致,以后有我呢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把脸埋进他的怀里。秦景言的怀里很暖,比暖气还暖。他能听见秦景言的心跳,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,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。
回云顶的路上,范云致靠在秦景言的肩膀上睡着了。秦景言没动,只是把车速放得更慢了。雪落在车窗上,沙沙作响,像首温柔的歌。
晚上,范云致做了噩梦。
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废弃的仓库,老鬼拿着电棍往他腿上戳,疼得他浑身发抖。他想喊,却喊不出来,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鬼的脸越来越近。
“范云致!醒醒!”
秦景言的声音突然响起,带着点急。范云致猛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坐在床上,浑身冷汗,手指死死掐着大腿,掐得生疼。
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秦景言坐在床边,把他往自己怀里揽,“是噩梦,别怕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把脸埋进他的怀里,身体还在抖。秦景言没催,只是抱着他,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,像哄孩子似的:“没事了,我在呢。”
过了会儿,范云致的身体渐渐稳了。他抬起头,看着秦景言的脸——秦景言的眼底有红血丝,大概是被他吵醒的。
“吵醒你了。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干。
“没事。”秦景言摸了摸他的头发,“做噩梦了?”
“嗯。”
“梦见老鬼了?”
范云致点了点头。
秦景言没说话,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:“以后再做噩梦,就喊我。我就在隔壁,随叫随到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。秦景言的怀里很暖,能把噩梦都烘散。他伸出手,紧紧抓住了秦景言的手。
秦景言的手很暖,攥得很紧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,拍在窗户上沙沙响。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,把房间照得暖烘烘的。范云致靠在秦景言的怀里,听着他的心跳,突然觉得,这场风雪,大概真的快停了。
而他的身边,有了个能陪他等天亮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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