厦门的晨光漫过露台时，范云致正趴在栏杆上吐烟圈。
烟是秦景言的，劲大，呛得他喉咙发紧。他捏着烟蒂往栏杆上碾，余光瞥见秦景言从卧室出来——赤着上身，后腰的旧疤在晨光里泛着浅粉，是当年替他挡刀时留下的。“醒了？”秦景言走过来，往他肩上搭了件衬衫，“咋又偷我烟抽？”
范云致没回头，指尖捻着烟蒂碾成灰：“睡不着。”
“又做噩梦了？”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后颈，指腹搓过他微凉的皮肤——范云致昨晚确实惊了一次，蜷在被子里发抖，秦景言抱了半宿才把他哄安稳。
“没有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耳尖有点热，“就醒得早。”
秦景言低笑一声，没戳破，只是从身后圈住他的腰，下巴抵在他发顶：“今天去复健中心？张医生说新到了套电磁理疗仪，试试？”
“不去。”范云致往他怀里缩了缩，鼻尖蹭过他胸口的胡茬——扎得慌，却比任何安神药都管用，“想待家里。”
“行。”秦景言没犟，只是伸手掐灭他手里的烟蒂，“早饭想吃啥？楼下的沙茶面加双份虾仁？”
“嗯。”
秦景言下楼买面时，范云致回了卧室。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，里面压着张旧照片——是他和林溪在警校的合影，两人都穿着作训服，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。他指尖在照片边缘，突然摸到道凸起的棱——是相框裂了道缝，大概是昨天搬箱子时磕的。
“操。”范云致低骂一声，刚想把相框拿出来修，手机突然响了。是陌生号码，归属地显示东北。他犹豫了一下，划开接听。
“范警官？”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，“我是老鬼的手下，咱谈谈？”
范云致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相框，玻璃碴子硌得掌心发疼：“谈什么？”
“谈王坤的账本啊。”对方笑了，笑得像条吐信的蛇，“听说账本在你手里？咱做笔交易，你把账本给我，我告诉你当年是谁卖了你——可不是李斌那蠢货哦。”
范云致的后槽牙咬得发酸：“你在哪儿？”
“你别管我在哪儿。”对方的声音突然沉了，“明晚八点，环岛路废弃灯塔，带账本过来。别耍花样，不然……你那位秦总可就危险了。”
电话“咔”地挂了。范云致捏着手机站在原地，掌心的玻璃碴子扎进肉里，渗出血珠也没察觉。
秦景言回来时，正看见范云致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。“咋了？”他把面往桌上一放，两步跨过去攥住他的手——掌心的血珠混着玻璃碴子，看得人眼慌。“你他妈跟自己较什么劲？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抽屉里瞥了瞥。秦景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那张裂了的照片，眉头皱得更紧了：“相框裂了就裂了，再买一个就是，犯得着拿自己手撒气？”他扯过纸巾按住范云致的掌心，力道大得范云致皱眉，却没抽回手。
“秦景言。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干，“老鬼的人联系我了。”
秦景言的手顿了顿，没抬头，只是拿过医药箱里的碘伏棉签，往他掌心戳：“说啥了？”
“让我明晚去灯塔送账本，不然……”范云致没说完，秦景言突然攥紧了他的手腕，指节泛白。
“不然啥？”秦景言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，眼底的戾气比东北的暴风雪还冷。
“不然对你不利。”范云致挣了挣，没挣开，“他说知道当年是谁卖了我。”
秦景言没说话，只是拿绷带往他掌心缠——缠得又快又狠，绷带边缘勒进肉里，留下道红痕。“别去。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哑得厉害，“账本咱不给，他敢动我试试。”
“不行。”范云致看着他，眼神犟得像头驴，“我得知道是谁。”
“知道了又能咋？”秦景言的拇指在他手腕的旧疤上蹭了蹭，那道疤是卧底时被铁链磨的，浅得快要看不清了，“你还能把人杀了？”
“能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股狠劲，“我得让他偿命。”
秦景言没接话，只是把他往怀里拽了拽——范云致的肩膀绷得紧，像块冻硬的铁板。“我陪你去。”秦景言的下巴抵在他发顶，呼吸喷在耳廓上，有点痒，“但得听我的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。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掌心的绷带泛着白，像道没愈合的疤。
下午刚子打电话来，说查到老鬼的余党确实有两个人偷渡到了厦门，一个叫刀疤，一个叫耗子，都是手上沾过血的狠角色。“秦总，要不咱报警吧？”刚子的声音透着急，“那俩货疯得很，别伤着范先生。”
“不用。”秦景言往范云致那边瞥了眼——他正坐在沙发上擦枪，是秦景言昨天给他找出来的旧手枪，枪身磨得发亮。“我跟小范去就行，你带人在灯塔外围守着，别露面。”
挂了电话，秦景言走过去，从后面按住范云致擦枪的手——他的手指在抖，不是怕，是恨。“别擦了。”秦景言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，“晚上用不上这玩意儿。”
“咋用不上？”范云致挣了挣，没挣开，“我得杀了他们。”
“杀啥杀。”秦景言把枪往桌上一放，捏着他的下巴往自己这边转——范云致的眼底红得像燃着的火，却没了往日的阴鸷，只剩下翻涌的疼。“咱先问出是谁，其他的交给刚子。”他顿了顿，拇指在范云致的下唇上蹭了蹭，“听话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。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，像哄孩子似的：“睡会儿吧，晚上才有精神。”
范云致没睡，只是靠在秦景言的怀里翻老周送的文件。文件里有张当年的卧底名单，上面的名字被红笔划得乱七八糟，只有一个名字没被划——“赵伟”，是当年的禁毒支队队长，现在己经升了副局长。
“是他？”范云致的指尖在名字上戳了戳，力道大得差点把纸戳破。
秦景言凑过来看了看，眉头皱得紧：“不一定，老鬼的人可能骗你。”他顿了顿，伸手把文件合上，“别想了，晚上问了就知道了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。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的残肢上轻轻揉着——那里的软胶因为早上攥太紧，有点磨皮肤。“假肢还行？”
“嗯。”
“晚上别戴了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低，“不方便。”
“嗯。”
晚饭是在楼下的排档吃的，秦景言给范云致剥了满满一碗虾，自己对付着啃螃蟹。范云致没吃几口，只是盯着秦景言的手看——他的指节上还贴着早上的创可贴，是搬箱子时划的。“你也别去了。”范云致突然开口。
“啥？”秦景言叼着螃蟹腿抬头。
“你别去灯塔。”范云致往他碗里丢了只虾，“我自己去就行。”
“放屁。”秦景言把螃蟹腿往桌上一扔，声音沉了沉，“你一个人去送死？”
“我不是送死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“我能应付。”
“能应付个屁。”秦景言伸手攥住他的手腕，往自己这边拽了拽——范云致的手腕细得像根柴，一捏就断似的。“要么咱都不去，要么一起去，你选一个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。排档的灯晃得人眼慌，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的后背上，烫得人心安。
晚上出发时，秦景言给范云致换了身黑色的冲锋衣，又往他腰上别了把短刀——刀身窄窄的，是范云致以前用惯的款式。“别冲动。”秦景言的指尖在他腰侧蹭了蹭，那里有道旧疤，是当年被电棍烫的，“问出名字就走，剩下的交给刚子。”
“嗯。”范云致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——是个小小的定位器，“你拿着。”
秦景言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把定位器往口袋里一塞：“行。”
灯塔在环岛路的尽头，荒得很，只有几盏路灯亮着，照得地上的杂草影影绰绰。范云致刚走到灯塔门口，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——秦景言跟上来了，手里捏着根钢管，是从车上拆下来的。“你咋来了？”范云致皱眉。
“跟你一起。”秦景言往他身边靠了靠，肩膀抵着他的肩膀，“说了一起就一起。”
灯塔里黑漆漆的，只有二楼亮着盏灯。范云致刚上楼梯，就听见刀疤的声音：“范警官挺准时啊。账本呢？”
“人呢？”范云致没答，只是往阴影里瞥了瞥——角落里蹲着个黑影，看不清脸，应该是耗子。
“别急啊。”刀疤笑了，笑得像条蛇，“先把账本给我。”
范云致往秦景言那边递了个眼色，慢慢从背包里拿出个文件袋——里面是空的，真账本早就让刚子送回警局了。刀疤伸手去接，范云致突然往旁边一躲，秦景言手里的钢管“呼”地扫过去，正打在刀疤的膝盖上。
“操！”刀疤惨叫一声，膝盖弯了下去。耗子从角落里窜出来，手里捏着把弹簧刀，首奔范云致的后心——秦景言眼疾手快，一把将范云致往自己怀里拽，钢管反手往耗子的手腕上砸。
“哐当”一声，弹簧刀掉在地上。范云致弯腰去捡，刀疤突然从腰后摸出把枪，对准秦景言的胸口：“别动！”
秦景言的动作顿了顿，范云致刚摸到刀，就听见“砰”的一声——枪响了。
范云致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，像被塞进了个炸雷。他回头时，看见秦景言往后退了两步，后腰的衬衫洇出块暗红的印子——是老疤的位置，又中了一枪。“秦景言！”范云致的声音抖得像筛糠，手里的刀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
“别管我！”秦景言吼了一声，钢管往刀疤的手腕上狠狠砸过去——枪掉在地上，秦景言一脚把枪踢到范云致脚边。耗子想捡刀，范云致抬脚就往他的手腕上踩，听见“咔嚓”一声，耗子惨叫着滚在地上。
刀疤想跑，秦景言一把抓住他的头发，往墙上狠狠撞：“说！当年是谁卖了他？！”
“是赵伟！是赵伟！”刀疤被撞得眼冒金星，嗷嗷首叫，“是他收了王坤的钱，把范云致的位置捅出去的！”
范云致的手指攥得发白，指甲掐进掌心——早上的伤口又裂了，血珠滴在地上，红得刺眼。
刚子带着人冲进来时，秦景言正靠在墙上喘气，后腰的血把裤子都染红了。“秦总！”刚子连忙跑过去，想扶他，被秦景言推开了。“别管我，把这俩货带回去。”秦景言往范云致那边瞥了眼——他正蹲在地上捡那把弹簧刀，手指在刀刃上蹭来蹭去，眼神空得吓人。
“小范。”秦景言的声音有点哑，“过来。”
范云致没动，只是把刀往口袋里一塞。秦景言撑着墙站起来，往他身边走了两步，刚想伸手，突然“咚”地一声栽了下去——范云致眼疾手快，一把接住他，膝盖磕在地上，疼得眼冒金星。“秦景言！”
“没事。”秦景言靠在他怀里，呼吸喷在他颈窝里，有点痒，“就是流了点血。”他顿了顿，指尖在范云致的掌心蹭了蹭——那里的伤口又裂了，血珠沾在他的指缝里，像道没干的疤。“别生气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把他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。灯塔的灯晃得人眼慌，秦景言的体温烫得吓人，把他怀里的空荡都填满了。
去医院的路上，秦景言靠在范云致的怀里睡着了，眉头却皱得紧，像是做了噩梦。范云致伸手替他把眉头抚平，指尖擦过他的眼角——那里沾了点血，是刚才撞墙时蹭的。
“秦景言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，“别死。”
秦景言没醒，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，像只猫。
医院的灯白得晃眼，张医生给秦景言取子弹时，范云致就站在门口，手里捏着那把弹簧刀，指节泛白。“子弹没伤到骨头，就是失血有点多。”张医生出来时，摘下口罩，叹了口气，“好好养着就行，别再乱动了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病房里走。秦景言还在睡，脸色白得像纸，嘴唇干裂得起皮。范云致坐在床边，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——指尖擦过嘴唇时，秦景言突然张嘴，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尖。
“醒了？”范云致的声音有点干。
“嗯。”秦景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疼。”
“活该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耳尖有点热，“谁让你逞能。”
“不逞能咋护着你。”秦景言低笑一声，伸手攥住他的手腕，往自己身边拽了拽——范云致的手腕细得像根柴，一捏就断似的。“别生气了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。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，像哄孩子似的：“睡会儿吧，我在呢。”
范云致没睡，只是靠在床边看着他。秦景言的睫毛很长，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，像把小扇子。他伸手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，指尖擦过他后腰的绷带——那里鼓鼓的，是刚换的药棉。
后半夜，范云致趴在床边睡着了。秦景言醒时，看见他的头发蹭在自己的手背上，软得像团棉花。他伸手替他把头发别到耳后，指尖擦过他的耳廓——那里有点红，是刚才哭的。
“小范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轻，“对不起。”
范云致没醒，只是往他手边蹭了蹭，像只猫。
第二天早上，老周打电话来，说赵伟己经被停职调查了，王坤的账本也作为证据交上去了，估计得判个无期。“小范，你立大功了！”老周的声音透着喜，“等你回来，队里给你庆功！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秦景言那边瞥了眼——他还在睡，眉头却松了，像是做了个好梦。“我不回去了。”范云致突然开口。
“啥？”老周愣了一下。
“我在厦门待着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轻，“秦景言还没好。”
老周没再问，只是叹了口气：“行，你想好了就行。有空回东北看看。”
挂了电话，范云致坐在床边，伸手替秦景言擦了擦额头的汗——他的体温还没降下来，烫得人心慌。秦景言突然睁开眼，抓住他的手腕：“不回去了？”
“嗯。”范云致别开脸，“你还没好。”
“傻样。”秦景言低笑一声，往他身边拽了拽，“躺会儿。”
范云致没动，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。阳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掌心的伤口泛着红，像道快愈合的疤。
“范云致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刚醒的沙哑，“等我好了，咱去拍婚纱照吧。”
范云致的身体僵了僵，没说话，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。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，像哄孩子似的：“嗯？”
“嗯。”范云致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，“拍。”
秦景言低笑一声，没再说话，只是把他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。阳光暖得像东北的炕，秦景言的体温烫得像怀里的火，把范云致心里的空荡都填满了。
或许真的快了。
范云致想。
快到不用再怕灯塔的黑，不用再躲枪口的冷，不用再攥着刀才能睡着的日子了。
因为身边有他。
秦景言突然往他怀里蹭了蹭，像只猫：“小范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爱你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刚醒的沙哑，“比东北的雪还深，比厦门的海还宽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，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。眼泪掉在秦景言的手背上，烫得像火。他伸出手，紧紧抓住了秦景言的手——秦景言的手很暖，指缝里还带着血的腥，是让人安心的味道。
或许真的快了。
他又想。
快到能把过去的疼都忘了，能笑着往前走，能在海边和身边的人一起拍婚纱照的日子了。
因为身边有他。
阳光漫过病床时，范云致靠在秦景言的怀里睡着了。秦景言伸手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，指尖擦过他掌心的伤口——那里的血己经干了，留下道浅浅的疤，像朵开在掌纹里的花。
他低头，在范云致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——像碰一片易碎的雪花，又像碰一颗滚烫的星子。
“我也爱你。”秦景言的声音很轻，带着阳光的暖，“比啥都爱。”
窗外的海风吹进来，带着咸腥味，暖得让人想笑。病房里很静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，像首温柔的歌。
或许真的快了。
秦景言想。
快到能把他抱回家，能在露台上一起晒太阳，能看着他在海边跑起来的日子了。
因为身边有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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