厦门的晨雾裹着咸腥味漫进露台时,范云致正坐在藤椅上捻那张五年前的票根。票根边缘被得发亮,“东北-南境”的字迹晕开了些,沾着点从东北带来的芍药花瓣碎屑,粉白混着褐黄,像幅揉皱的旧画。他没吭声,只是往假肢的钛合金关节上瞥了眼——张师傅女婿昨天刚换的关节,银灰色的金属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接口处的硅胶垫还是芍药色,贴得服帖,却比在东北时少了点磨人的麻痒。
“瞎捻啥?”秦景言的声音从玻璃门后传来,带着刚煮完粥的热气,他手里端着个白瓷碗,往藤桌上放时“哐当”响了声,“张师傅说这粥得温着喝,放了山药,你昨儿说胃里泛酸。”他走过来,往范云致肩上搭了件薄外套,指尖碰了碰他的耳尖,“海风凉,别冻着。”
范云致没躲,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,藤椅“吱呀”晃了晃:“票根……快磨烂了。”
“烂了也留着。”秦景言往他对面的石凳上坐,军绿色T恤卷着袖子,小臂上的旧疤被海风熏得发红,“老周说这票根算证物副本,留着比烧了强。”他顿了顿,往露台外的海面瞥了眼——晨光把海面染成金红,像当年仓库爆炸时的火光,“张师傅女婿说今儿给你调关节角度,说是按海边的坡度调的,走沙滩稳。”
范云致往粥碗里吹了吹,热气拂过票根,把碎屑吹得飘了飘:“嗯。”他舀了勺粥往嘴里送,山药的绵混着米香,比东北的玉米粥温软,“昨晚……幻痛没来。”
“来了我也在。”秦景言伸手按了按他的钛合金关节,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,“张师傅说这关节带减震,比东北那个强,幻痛能轻些。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,往范云致腿边放,“老太太托人寄的烤冷面调料,说厦门的麻酱不对味,给你补点。”
范云致捏着布包的手指顿了顿——布包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芍药,是老太太的手艺。他没接话,只是把票根往布包里塞,布包的棉线蹭着票根,暖得发痒。露台的晨雾渐渐散了,阳光落在两人身上,把影子投在藤桌上,交缠的地方压着那罐从东北带来的芍药,花瓣沾着露水,亮得像泪。
“范哥!秦总!”张师傅女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,他扛着个工具箱,往露台上喊,“关节配件带来了!张师傅说趁早上凉快,给范哥调了!”
范云致的动作顿了顿,没回头。秦景言先站起来,往楼下喊:“上来!茶给你泡好了!”他回头时,伸手拽了拽范云致的衣角,“别僵着,调完了下午带你去海边转。”
范云致没犟,只是任由他拽着站起来。钛合金关节“咔”地轻响,新硅胶垫贴得稳,踩在露台的木地板上几乎没声音。秦景言的手掌始终没松,指缝里夹着那片从东北带来的芍药瓣,糙得像砂纸,蹭得范云致的手背发痒。
张师傅女婿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,掏出个游标卡尺:“范先生,秦总,这关节得量着调,角度差半分都磨得慌。”他往范云致的残肢接口处瞥了眼,往卡尺上喷了点润滑油,“张师傅说硅胶垫得换薄点,厦门热,厚了闷汗。”
秦景言往范云致身后站,伸手扶着他的腰:“慢点弄,别弄疼他。”他的东北口音比在东北时淡了些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,“磨破了我拿你是问。”
“知道知道。”张师傅女婿笑了,往接口处垫了张无菌布,“秦总您放心,我爹昨晚还骂我,说调不好就别回东北。”他用卡尺量关节角度时,手指放得极轻,“范先生,疼了您就说。”
范云致没吭声,只是往秦景言的手腕上抓了抓——秦景言的手腕上还挂着那两块桃木符,红布被海风刮得飘了飘,暖得像春阳。钛合金关节被调得“咯吱”响时,他往秦景言怀里靠了靠,残肢的接口处泛起阵轻麻,不是疼,是陌生的酸胀。
“快好了快好了。”张师傅女婿往关节上拧了个新螺丝,“这螺丝是钛合金的,比钢的轻,还不生锈。”他往范云致腿边放了个小镜子,“您瞅瞅,角度正好,走沙滩不崴。”
范云致往镜子里瞥了眼——钛合金关节泛着银灰,和完好的那条腿弧度几乎一样。他没接话,只是往秦景言手里塞了个东西——是从布包里摸出的票根,五年前的那张,“收着。”
秦景言捏着票根笑了:“瞎讲究。”却还是往钱包里塞了,跟厦门的居住证贴在一处。
调完关节己是正午,海风带着热意漫上来。秦景言把范云致往楼下拽:“去吃海鲜面,老周说这附近有家店,虾是刚捞的。”他往露台的芍药罐瞥了眼,“花给你搬屋里了,怕晒蔫。”
范云致没动,只是往海边瞥了眼——沙滩上有小孩在捡贝壳,笑声顺着海风飘过来,脆得像林溪当年的警哨。“林溪说……”他声音有点干,“厦门的海是蓝的,比东北的湖好看。”
“确实好看。”秦景言往他肩上拍了拍,把人往楼下带,“等你走稳了,带你去坐船,到岛上去。”他顿了顿,往范云致的钛合金关节瞥了眼,“走得动不?不行我背你。”
“走得动。”范云致往他怀里缩了缩,钛合金关节踩在楼梯上“嗒嗒”响,比在东北时的旧关节轻了一半,“比以前稳。”
海鲜面店开在渔港边,木桌木椅沾着点海水,老板正往锅里扔虾,油花“滋滋”响。“两位里边坐!”老板往靠窗的桌指,“今儿的虾肥!”他往范云致的假肢上瞥了眼,又飞快移开,“要辣不?”
“少辣。”秦景言往范云致对面坐,把菜单往他面前推,“看看想吃啥,别客气。”
范云致往菜单上瞥了眼——“清蒸石斑”“白灼虾”,都是林溪笔记里提过的。他没接话,只是往秦景言手里塞了个虾壳——是秦景言刚剥好的,虾肉白胖,沾着点酱油。
秦景言往他嘴里塞了口虾:“甜不?”
“甜。”范云致往他怀里缩了缩,“比东北的河虾鲜。”
老板端着面过来时,往桌上放了碟蒜蓉:“免费的,就着吃香。”他往范云致的钛合金关节瞥了眼,“这假肢挺俊,哪儿买的?”
“东北。”秦景言往面里放了勺蒜蓉,“我兄弟给做的。”
老板“哦”了声,没再问,转身去忙了。范云致往面里吹了吹,热气拂过鼻尖,带着海鲜的腥和蒜蓉的香,混在一起竟不呛人。“张师傅说……”他往秦景言手里塞了勺面,“下月回东北一趟,给林溪姐上坟。”
“去。”秦景言往他碗里夹了个虾丸,“票我来买,还坐靠窗的座。”他往渔港的方向瞥了眼——渔船正往码头靠,桅杆上的红旗飘得欢,“老周说队部的芍药又开了,让小林给留了株,回去栽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。面汤的热气漫在两人之间,把秦景言的东北口音泡得软了些,像这厦门的风,不刮人了。
下午去沙滩时,范云致穿了秦景言给找的软底鞋。钛合金关节踩在沙子上“沙沙”响,不崴,也不沉。秦景言走在他身边,手掌始终悬在他腰侧,没碰到,却在他踩进沙坑时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腕:“慢点儿,沙子软。”
“没慢。”范云致往他怀里靠了靠,往远处的礁石瞥了眼——礁石上坐着对老夫妻,正往海里扔面包屑,海鸥围着飞。“林溪的笔记里画过这个。”他声音有点干,“说等任务结束,就来海边看海鸥。”
秦景言往礁石那边指:“去瞅瞅?”他往范云致的钛合金关节按了按,“能走不?礁石滑。”
“能走。”范云致往他手里塞了个贝壳——是刚捡的,白花花的,像片小扇子,“拿着。”
秦景言捏着贝壳笑了:“瞎讲究。”却还是往口袋里塞了,伸手替他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,“礁石滑,抓紧我。”
范云致没躲,只是把手指插进秦景言的指缝里——秦景言的手心带着汗,糙得像沙滩上的沙,却比任何时候都暖。钛合金关节磕在礁石上“哐当”响时,他往秦景言怀里靠了靠,残肢的接口处泛起阵轻麻,这次没躲,反而往他怀里蹭了蹭。
“慢点。”秦景言把他往礁石上扶,自己先上去,再伸手拉他,“坐稳了,别摔。”他往海鸥群里指,“你看,跟林溪姐画的一样不?”
范云致往海鸥群里瞥了眼——白花花的一片,翅膀扫过海面,溅起的水花亮得像阳光。他没接话,只是往秦景言的肩上靠了靠。秦景言的肩膀结实,抵着额头不硌,像当年在东北复健时靠过的器械,稳。
“票根我放你钱包里了。”秦景言突然开口,声音混着海风,“回东北的,下月初的。”他往范云致的钛合金关节瞥了眼,“张师傅说回去给你换个新的硅胶垫,东北的冬天冷,得加厚。”
范云致往他怀里缩了缩,没说话。海鸥的叫声漫过来,把秦景言的东北口音泡得软了些,像这沙滩上的沙,暖烘烘的。
后半夜范云致被海风吹醒了——窗户没关严,风裹着咸腥味钻进来,拂得颈间发凉。他往秦景言怀里缩了缩——秦景言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,桃木符的红布硌得手心发痒,却暖。残肢的接口处泛起阵轻麻,是钛合金关节的减震在起作用,不疼,只是有点空。
“没睡?”秦景言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哑,手掌往他的残肢上按了按,“是不是关节松了?”
“没有。”范云致往他怀里蹭了蹭,指尖在他的衬衫上划了圈,“听见海鸥叫了。”
“傻样。”秦景言把他往怀里抱了抱,让他靠在自己胸口,“明儿带你去买面包,咱也去喂海鸥。”他顿了顿,往窗外瞥了眼——月光漫在海面上,亮得像撒了把银,“张师傅说厦门的冬天不冷,芍药能开,咱在院里栽一片,跟东北的一样。”
范云致没说话,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。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,像哄孩子似的,嘴里哼着东北的摇篮曲,跑调,却比这海风安神。
第二天早上收拾贝壳时,范云致把那只白贝壳往林溪的证盒里放。秦景言正往背包里塞水,看见证盒,往旁边挪了挪,给它腾地方:“老周说小林把队部的钥匙给咱留着了,回去还能住。”
“嗯。”范云致往证盒里塞了张厦门的票根——是今天去渔港的,“带上。”
秦景言往证盒里瞥了眼——五年前的东北票根和今天的厦门票根叠在一起,旧的等与新的走,都齐了。他没说话,只是伸手替他把证盒的扣锁扣上——扣锁是新换的铜锁,他捏着锁鼻的手指用力,指节泛白,“走吧,喂海鸥去。”
范云致没犟,只是跟着他走。钛合金关节踩在露台上“嗒嗒”响,阳光落在上面,泛着银灰的光,像这厦门的海,不冷了。秦景言的手掌始终没松开他的手,桃木符的红布在风里飘,暖得像东北的芍药,也像这厦门的春,都在了。
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。
范云致往秦景言怀里靠得更紧了些,指尖在他钱包的票根上蹭了蹭——五年前的票根硌着今天的,旧的疼与新的暖,都齐了。秦景言的手掌按在他的残肢上,暖得像这厦门的阳光,桃木符的红布从袖口露出来,晃得人眼热。
秦景言伸手替他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,指尖擦过他的眼角——那里亮闪闪的,是海面的光,不是泪。“傻样。”他低笑一声,东北口音混着海风,“海鸥等急了。”
远处的沙滩上,海鸥正围着人群飞,白花花的一片,像林溪笔记里画的那样。风从海面吹过来,带着咸腥味,把两人的衣角吹得轻轻晃。范云致抬起那只曾被秦景言在黑暗中攥紧的手,轻轻覆在了秦景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——他的指尖沾着点沙滩的沙,糙得像东北的土,却暖,像这日子,终于不冷了。
钛合金关节在阳光下泛着光,和秦景言的桃木符一起,晃得人眼热。远处的渔船又出海了,桅杆上的红旗飘得欢,像在说,往前去,别回头,春天在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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