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了伏，天热得像个大蒸笼，午后的太阳晒得柏油路都发烫，连院角的薄荷都蔫蔫的，打不起精神。小食铺的凉棚下却总是坐满了人，街坊们摇着蒲扇，喝着冰镇绿豆汤，等着新出笼的菜包，倒比家里还热闹。
"小姐，这日头也太毒了！"春桃端着刚湃好的西瓜进来，额上全是汗，"刚去井边打水，桶壁都烫得能煎鸡蛋。王厨头说，下午想做些荷叶粥，您看行吗？"
荷叶粥？我眼睛一亮。盛夏最宜吃荷叶，清热解暑，用新采的荷叶煮粥，带着股清冽的香，配着小菜吃，舒坦得很。"好啊！"我点头，"让园丁去后湖摘些新鲜荷叶，要那种刚展开的嫩荷叶，香味最足。"
说罢我也动起身来，淘洗好粳米和糯米，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在一起——粳米撑胃，糯米增稠，熬出来的粥才绵密。又切了些山药丁和莲子，都是健脾养胃的，混在粥里正好。
刚把米下锅，靖王就来了。他换了件浅灰色的绸衫，袖口挽着，手里提着个竹篮，里面装着些圆滚滚的莲子，还带着青嫩的壳。"路过荷花池，见莲子熟了，摘了些。"他笑着把篮子递给我，"剥了仁煮进粥里，更鲜。"
我拿起一颗莲子，嫩得能掐出水，剥壳一看，莲心是浅绿的，还没长老。"这莲子甜着呢，首接吃都成。"我递了一颗给他，"您怎么知道我要做荷叶粥？"
"闻着味儿就猜着了。"他凑到灶台边，看粥在砂锅里咕嘟冒泡，眼里带着笑意，"去年在北疆，夏日里也常采荷叶煮汤，只是没你这讲究，混着粗粮就煮了。"
我心里一动，想起他说过十三岁就上战场，那些年吃了多少苦。"那今天让您尝尝精细的。"我拿起一张刚摘的荷叶，绿得发亮，"等粥熬得差不多了，把荷叶盖在上面焖一会儿，香得能飘出三条街。"
他笑着点头，挽起袖子帮我剥莲子。他的手指修长，剥起嫩莲壳来却格外灵巧，莲子仁滚落在白瓷盘里，像一颗颗圆润的白玉。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，阳光透过凉棚的缝隙落在他发间，暖得像幅画。
正剥着莲子，门口传来一阵喧哗。出去一看，是个卖冰酪的小贩，推着独轮车在凉棚下歇脚，车上的木桶冒着白气，引得孩子们围着看。"这天儿太热，冰酪都快化了。"小贩擦着汗，愁眉苦脸，"进不了城，这一车怕是要赔本。"
街坊们都围过去，七嘴八舌地出主意，却没人真敢买——寻常百姓哪舍得吃这金贵东西。我心里一动，对小贩说："我全要了。"
小贩愣了一下，随即喜出望外："真、真的？王妃娘娘，这可不便宜......"
"无妨。"我让春桃点数付钱，"分些给街坊们尝尝，解暑。"
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，大人们也笑着道谢，接过冰酪时都小心翼翼的，像捧着什么宝贝。那个拉车的汉子吃得最香，边吃边说："活了半辈子，头回吃这冰做的酪，比蜜还甜！"
靖王站在我身边，看着这热闹的场面，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晚风："你总是这样，见不得别人难。"
"大家帮衬咱们小食铺，咱们也该回馈些。"我笑着说，"再说，看着他们笑，比赚银子开心。"
荷叶粥熬好了，揭开锅盖时，一股清冽的荷香混着米香扑面而来，绿莹莹的荷叶铺在粥上，连汤色都染了点浅绿。盛进碗里，撒上几粒白莲子，看着就清爽。
李婆婆端着碗粥，喝了一口就首咂嘴："这粥香得很！比我家老头子在军营里喝的解暑汤强多了，回头我也摘些荷叶试试。"
我笑着教她做法，春桃在一旁给孩子们分冰酪，靖王则帮着王厨头收拾碗筷，凉棚下的欢声笑语，盖过了盛夏的蝉鸣。
傍晚关店时，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，后湖的荷叶在晚风中轻轻摇。我和靖王坐在凉棚下，分食一碗荷叶粥，莲子的甜混着荷叶的香，在舌尖散开，凉丝丝的，驱散了一整天的暑气。
"明天做西瓜酪吧？"我抬头看他，眼里闪着光，"用井水湃过的西瓜，挖瓤打成汁，加些琼脂冻上，比冰酪还爽口。"
"好。"他笑着点头，伸手擦掉我嘴角的粥渍，"我去给你挑个最大的西瓜。"
晚风带着荷叶的清香吹过，凉棚上的灯笼轻轻晃，映得他眼里的笑意像落了星子。我知道，这盛夏的热，因着这一碗荷叶粥，因着身边的他，因着街坊们的笑脸，都变成了最舒服的暖。
嗯，明天的西瓜得选沙瓤的，红得发亮那种，做出来的酪才够甜。
这样想着，碗里的荷叶粥，又添了几分清润的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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