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裹着寒意，吹得院角的银杏叶黄得透亮，一片片打着旋儿落，像铺了层碎金。后山的栗子树挂满了刺球，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摆，裂开的壳里露出褐红的栗子，像藏在铠甲里的珍宝，透着股粉糯的香。小食铺的竹帘换了厚些的，风一吹哗啦啦响，街坊们坐在棚下，捧着热茶说："这秋深了，得吃口带肉的暖着。"
"小姐，您看这栗子！"春桃挎着个竹篮进来，篮子里的栗子褐红，壳上还沾着点刺，"是拉车的汉子从后山捡的，说这'油栗子'刚落地，肉厚粉糯，烧鸡最香，特意给您留的，比去年的还面！"
我拿起一颗栗子，指尖捏着刺球的缝隙一掰，"咔"地裂开，露出里面的栗子肉，褐红的壳裹着金黄的肉，凑近闻闻，粉香里裹着点土腥，是深秋独有的扎实。"就做栗子烧鸡！"我眼睛一亮，"栗子剥壳去衣——先用开水烫三分钟，壳和衣一撕就掉，省劲；鸡肉用三黄鸡，剁成块，冷水下锅加姜片料酒焯水，撇去浮沫，香得纯；锅里倒油，爆香葱姜蒜和干辣椒，下鸡块炒至微黄，加生抽、老抽、少许糖调色，再倒热水没过肉，大火烧开转小火，炖到肉烂时下栗子，再炖十分钟收汁，栗子吸了肉香，鸡沾了栗粉，糯得能粘住筷子，配着贴饼子吃，深秋里暖得能抗住风。"
说干就干。栗子烫过之后，壳果然好剥，金黄的肉滚在盘里像堆小元宝，春桃边剥边笑："这栗子长得真富态，像过年的金元宝。"鸡肉焯水后捞出来，用温水冲净血沫，在热油里翻炒，表皮渐渐金黄，冒出的油香混着葱姜的辛，勾得人首咽口水。加调料时老抽别多，免得发苦，糖要少，提鲜不甜腻，热水得一次性加够，中途添水会让肉柴。
刚把栗子倒进锅里，靖王就掀帘进来。他穿着件墨色棉袍，外面罩着件貂裘坎肩，手里拿着个布包，打开一看是些晒干的橘子皮。"张大爷说你要做栗子鸡，"他把橘皮放在桌上，笑着看我翻炒，"这陈皮泡软了加进去，能去肉腥，还添点果香。"
"太好了！"我拿起一块陈皮，泡在温水里，"您来得正好，帮我看火吧？这炖肉的火得匀，太旺了汤干，太弱了肉不烂，得像守着炭火似的耐心。"
他接过炉钩，添柴的动作轻得很，火苗在灶膛里跳，映得锅壁暖融融的。"前几日去小食铺，"他边添柴边说，"见周奶奶在教李婆婆剥栗子，说你教她的法子——用剪刀剪个口再煮，比硬掰省劲多了，两人学得可热闹。"
我心里一暖。周奶奶从前总说"剥栗子费手"，如今能当师傅，想必脸上多了不少笑。"老人牙口不好，吃点栗子补气血，自己剥的更香甜。"
"是你肯把这省劲的法子教给她们，"他往炉里添了根干柴，火苗窜高些，"换了旁人，早把这'巧劲'藏着掖着了。"
正说着，小丫头背着书包跑进来，手里捧着个小布包，里面是她娘做的布鞋垫。"阿姨，娘说天凉了，您站着做菜脚冷，垫上这个暖和。"鞋垫上绣着小小的栗子图案，针脚密密的。
我笑着接过鞋垫，给她装了一小碗刚炖好的栗子："拿回去给你娘尝尝，这栗子炖得面，甜丝丝的。"
小丫头咬了一口栗子，眼睛顿时亮了："比煮的还香！肉里带着点鸡味，糯得像棉花糖！"
小食铺的栗子烧鸡炖了一大锅，金黄的鸡肉裹着浓稠的汁，栗子藏在肉间像块块黄玉，刚端出来就被街坊们围住了。拉车的汉子买了一大盆，说要带回家给婆娘孩子，"让他们也沾沾这暖乎味"；周奶奶的孙子捧着碗，边吃边说："奶奶，这栗子比糖炒的还好吃！"
傍晚关店时，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红，风里带着点梅蕊的清香。我和靖王坐在炉边，分食最后一块鸡肉，配着贴饼子——肉的香、栗的糯、饼的韧，在舌尖缠成一团暖。
"明天做萝卜排骨汤吧？"我抬头看他，眼里闪着光，"新收的白萝卜切滚刀块，排骨焯水慢炖，加几片生姜，汤浓肉烂，萝卜吸了肉香，清润又暖身，配着米饭正好。"
"好。"他笑着点头，伸手把我往怀里带了带，"我让汉子去集市挑些嫩萝卜，带缨子的那种，水灵。"
炉火噼啪作响，锅里的汤汁还冒着热气。远处传来卖炒栗子的吆喝，混着鸡肉的香，像首温柔的秋歌。我靠在他肩上，手里还捏着半颗栗子，粉得像蜜，心里明白，这深秋的暖，不止在栗子里，在鞋垫上，更在身边这人的眼里，在街坊们的笑里，在这一年年、一天天，用烟火气炖出来的甜里。
嗯，等萝卜收够了，就腌些萝卜干，切得细细的拌上辣椒，冬天配着粥吃，脆得够劲，定是极妙的滋味。
这样想着，嘴里的栗子，又添了几分绵长的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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