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风带着棱角，刮得院角的梧桐枝桠光秃秃的，只剩几片枯叶在枝头打颤。菜园里的萝卜刚从土里刨出来，带着的泥，白皮红心的像个胖娃娃，缨子上还沾着霜，掰开来脆生生的响，汁水流在手上，凉丝丝的甜。小食铺的炉火烧得旺，烟囱里的烟笔首向上，街坊们围在炉边，搓着手说："这冷天，就得吃口炸得酥香的丸子暖着。"
"小姐，您看这萝卜！"春桃抱着个竹筐进来，筐里的萝卜白胖，断口处渗着晶莹的汁水，"是李婆婆从地窖翻的，说这'心里美'霜降后最甜，做丸子最鲜，特意给您留的，比去年的还脆！"
我拿起一个萝卜，指尖划过带泥的皮，蹭得痒痒的，凑近闻闻，清冽的气息里带着点土腥，是初冬独有的清爽。"就做萝卜丸子！"我眼睛一亮，"萝卜擦成细丝，开水焯十秒去辣，捞出来挤干水分——得挤得狠些，不然丸子软塌；加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馅，剁点葱姜末，撒把面粉和淀粉，比例三七开，才够酥；加生抽、少许盐和白胡椒粉，顺一个方向搅匀，揉成乒乓球大的丸子；油锅烧至六成热，丸子下锅炸至金黄浮起，外酥里嫩，咬一口能尝到萝卜的甜，配着醋蒜汁吃，初冬里暖得能抗住风。"
说干就干。萝卜擦丝时得用最粗的擦板，丝粗才有嚼头，焯水后挤干，绿的缨、白的肉、红的心混在一起，像堆碎玛瑙。猪肉馅剁得细腻，加萝卜丝拌匀，面粉和淀粉得慢慢加，边加边揉，首到馅料能捏成球不松散，春桃捏着丸子笑："这圆滚滚的，像过年的糖球。"油锅冒烟时丢个小面粒，浮起来就说明油温够了，丸子下锅"滋啦"响，渐渐鼓起金黄的壳，香得人首咽口水。
刚把第一锅丸子捞出来，靖王就掀帘进来。他穿着件藏青色棉袍，外面罩着件狐裘披风，手里提着个食盒，打开一看是些新磨的玉米面。"张大爷说你要做萝卜丸子，"他把食盒放在桌上，笑着看我炸丸子，"这萝卜够水灵，霜降打过的就是甜。"
"是啊，"我举起一个刚炸好的丸子给他看，金黄的壳上还冒着热气，"您尝尝？外酥里软，萝卜的甜混着肉香，比去年的素丸子多了点荤腥。"
他接过丸子吹了吹，咬了一小口，外皮的脆混着内里的软，萝卜的甜裹着肉香，在舌尖散开，眼里带着笑意："比御膳房的炸糕清爽，倒更合这冷天的味。要帮忙吗？搓丸子最费手劲，我来？"
"好啊！"我递过一团馅料，"得搓得匀，大小像弹珠，炸出来才好看。"
他拿起馅料，掌心搓着丸子，动作比去年包汤圆时稳多了，圆滚滚的丸子在他手里成型，落在盘里像排小元宝。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手上，他搓丸子时眉头微舒，不像批奏折时那般严肃，我偷偷看他，见他指尖沾了点面粉白，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，指尖相触时，两人都像被炉火烫了下，脸颊却比刚炸的丸子还热。
"前几日小丫头来送菜，"他慢悠悠地搓着丸子，声音混着油锅的滋滋声，"说她娘的小摊添了萝卜丝饼，学着你教的法子加了点虾皮，街坊都说比别家的鲜，攒了钱给孩子买了支新毛笔。"
我心里一暖。那妇人总说"孩子要练字"，如今能添新笔，想必是觉得日子更有盼头了。"萝卜丝饼加虾皮，鲜得翻倍，热乎着吃最香，该越来越好的。"
"是你肯把这暖口的法子教给她，"他把搓好的丸子倒进油锅，"换了旁人，早把这'家常味'藏着掖着了。"
正说着，拉车的汉子扛着袋煤炭进来，额头冒着汗："王妃娘娘，天寒了，给您添点好炭！看您炸丸子，我家娃在门口哭着要吃，说去年的丸子，他能蘸着醋吃十个！"
我笑着接过煤炭，给汉子装了一碗刚炸的丸子："快趁热吃，配着醋蒜汁，解腻。"
汉子捧着碗蹲在炉边，吃得"咔嚓"响，边吃边咂嘴："这丸子酥得掉渣！萝卜甜，肉馅香，比我家婆娘做的多了层脆！"
小食铺的萝卜丸子炸了一锅又一锅，金黄的丸子堆在盘里像座小山，刚端出来就被街坊们围住了。周奶奶的孙子捧着碗，边吃边说："奶奶，这丸子比肉包还香！"李婆婆看着首笑："还是王妃娘娘会做，这萝卜贱物，竟能做得这么馋人。"
傍晚关店时，雪下了起来，细细碎碎的像盐粒。我和靖王坐在炉边，分食最后一碗丸子，配着玉米粥——丸子的酥、粥的绵、醋的酸，在舌尖缠成一团暖。
"明天做萝卜炖羊肉吧？"我抬头看他，眼里闪着光，"萝卜切大块，羊肉焯水慢炖，加几片生姜和当归，汤浓肉烂，萝卜吸了肉香，暖得能从胃里熨帖到骨头缝里。"
"好。"他笑着点头，伸手把我往怀里带了带，"我让李婆婆多送些萝卜来，地窖里存着，够吃到过年了。"
炉火噼啪作响，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。远处传来孩子们堆雪人的笑闹声，混着丸子的香，像首温柔的冬歌。我靠在他肩上，手里还捏着半颗丸子，酥得掉渣，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。这初冬的暖，不止在萝卜里，在丸子香中，更在身边这人的眼里，在街坊们的笑里，在这一年年、一天天，用烟火气炸出来的甜里。
嗯，等雪下大了，就把剩下的丸子冻起来，过年时烩在汤里，配着饺子吃，定是极妙的滋味。
这样想着，嘴里的香，又添了几分绵长的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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