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冬的风像刀子，刮得院外的枯树枝"呜呜"响，积雪压弯了墙头的枯草，冻得硬邦邦的。地窖里的白菜刚搬出来，外层的叶子带着点霜，剥开几层，里面的菜心嫩黄得像朵花，水灵灵的，掰开来脆生生的响，带着股清冽的甜——这是深冬独有的踏实，像藏在冰里的暖。小食铺的炉火烧得通红，烟囱里的烟浓得像条黑龙，街坊们围在炉边，搓着手说："这冷天，就得吃口咕嘟冒泡的炖菜，暖得能从里到外冒热气。"
"小姐，您看这白菜！"春桃抱着颗大白菜进来，菜帮厚实，菜叶裹得紧实，"是李婆婆窖里存的'胶菜'，说经霜打过最甜，炖猪肉最合口，特意给您留的，比去年的还瓷实！"
我摸着白菜的菜帮，凉丝丝的，剥开外层老叶，菜心嫩得能掐出水，凑近闻闻，清冽的香里裹着点土腥，是深冬独有的实在。"就做白菜猪肉炖粉条！"我眼睛一亮，"白菜切大块——菜帮和菜叶分开，菜帮耐炖，菜叶后放；猪肉用带皮的五花肉，切成薄片，热锅不放油，首接煸炒出油脂，香得流油；粉条用红薯粉，提前用温水泡软，别泡太透，炖的时候才筋道；锅里留着猪油，爆香葱姜蒜，先下白菜帮翻炒至半软，加生抽、老抽调味，再倒热水没过菜，放猪肉片和粉条，大火烧开转小火，炖到菜帮软烂、粉条吸足汤汁，最后下菜叶，咕嘟两分钟就出锅，白菜的甜混着肉香，粉条糯得能粘住筷子，配着玉米饼子吃，深冬里暖得能抗住风雪。"
说干就干。五花肉煸炒时"滋滋"响，油花溅在锅底，肉片渐渐变得金黄，油脂香混着肉香，飘得满厨房都是，春桃边翻炒边咽口水："光这肉香就够馋人了！"白菜帮切得大小均匀，在猪油里炒得半透明，甜丝丝的汁水渗出来，混着肉香格外勾人。粉条泡得软硬正好，白花花的像条银带，放进锅里"哗啦"散开，慢慢吸着汤汁变粗，春桃用筷子搅了搅："这粉条像在喝汤，鼓得圆滚滚的！"
刚把菜叶撒进锅，靖王就掀帘进来。他穿着件玄色貂裘，里面是件枣红色棉袍，肩头落了层雪，进来就抖了抖，带进股寒气。"外面雪下得紧，"他搓了搓冻红的手，笑着看锅里咕嘟冒泡的炖菜，"李婆婆说她家孙子闻着肉香，在门口扒着门缝哭，说'要吃带粉条的肉'。"
"快来暖暖手！"我把铜手炉塞给他，又夹了块煸炒好的五花肉递过去，"刚煸出油的，香得很，比去年的酸菜白肉锅多了点甜，更合这深冬的味。"
他接过肉放进嘴里，油脂在舌尖化开，香得满口生津，眼里带着笑意："比御膳房的鹿肉火锅更家常，倒更合这冷天的暖。要帮忙吗？撕粉条吧，泡好的粉条容易粘，我来分开。"
"好啊！"我把泡软的粉条递给他，"得轻轻撕，别扯断了，炖出来才整根，吃着过瘾。"
他捏着粉条的手稳，一根根分开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，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手上，粉条的白沾在他指尖，像落了点雪。我偷偷看他，见他睫毛上还沾着点雪粒，忍不住伸手帮他拂去，指尖刚碰到，他就反手握住我的手，手炉的暖从掌心传过来，烫得我心尖发颤。
"前几日拉车的汉子来说，"他慢悠悠地帮我往锅里添了勺热水，声音混着炖菜的咕嘟声，"他婆娘学着你教的法子炖这菜，加了点冻豆腐，孩子们围着锅转，说'比过年还香'，他攒了钱给婆娘扯了块棉布，说做件新棉袄抗冻。"
我心里一暖。那汉子总说"冬天冻得缩成团"，如今能给婆娘添新棉袄，想必夜里睡觉都能笑出声。"冻豆腐吸汤，加在里面更鲜，热乎着吃，浑身都暖，该越来越好的。"
"是你肯把这暖身子的法子教给她，"他看着锅里的白菜渐渐变软，"换了旁人，早把这'过冬方'藏着掖着了。"
正说着，小丫头背着书包跑进来，鼻尖冻得通红，手里捧着个布包："阿姨，娘说这是新纳的鞋垫，给您和殿下垫着，炖菜时站着不冻脚。"布包里的鞋垫绣着白菜图案，针脚密密的，还带着点体温。
我笑着接过鞋垫，给她盛了碗刚炖好的菜："快趁热吃，粉条糯糯的，肉香得很。"
小丫头捧着碗，小口小口地扒着，粉条吸足了汤汁，在嘴里滑溜溜的，她眼睛亮得像星星："比娘做的多了层肉香！白菜炖得烂烂的，甜丝丝的，喝口汤浑身都暖了！"
小食铺的白菜猪肉炖粉条端出去，刚摆上桌就被街坊们围住了。周奶奶的孙子捧着碗，边吃边说："奶奶，这粉条比糖人还好吃！"李婆婆坐在炉边，喝着汤笑："还是王妃娘娘会做，这白菜贱物，竟能炖得比山珍还香。"
傍晚关店时，雪还在下，鹅毛似的飘，院子里的红灯笼映着雪，红得像团火。我和靖王坐在炉边，分食最后一碗炖菜，配着玉米饼子——肉的香、白菜的甜、粉条的糯，在舌尖缠成一团暖。
"明天做猪肉白菜馅饺子吧？"我抬头看他，眼里闪着光，"白菜剁馅挤干水，拌上猪肉末，加葱姜末和香油，包成元宝饺，煮得鼓鼓的，蘸着醋吃，咬一口鲜得流汁，守岁时吃正好。"
"好。"他笑着点头，伸手把我往怀里带了带，貂裘的暖裹住两人，"我让张大爷多送些白菜来，再买些新磨的面粉，咱们多包些，给街坊们都分点，让大家冷天里都能吃上热乎饺子。"
炉火噼啪响，锅里的余温烤得人发困。窗外的雪落得紧，炖菜的香混着煤火的暖，飘在空气里。我靠在他肩上，手里还捏着根粉条，糯得像蜜，心里明白，这深冬的暖，不止在炖菜里，在鞋垫上，更在身边这人的眼里，在街坊们的笑里，在这一年年、一天天，用烟火气炖出来的甜里。
嗯，等雪停了，就把剩下的猪肉腌成腊肉，春天和新下来的春笋一起炒，香得能让人多吃一碗饭，定是极妙的滋味。
这样想着，嘴里的暖，又添了几分绵长的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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