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春的风裹着暖意，御膳房后园的紫藤萝爬满了竹架，紫莹莹的花串垂到腰间，像挂了串水晶铃铛，风一吹，落英缤纷，香得能醉倒蝴蝶。王师傅站在花架下，手里捧着个竹篮，正小心翼翼地摘花："王妃您看，这垂藤的花比去年巷口李婆婆家的还密！拉车汉子说'紫藤花得趁半开时摘，全开了就散了香'，我挑的都是带点青蒂的，准甜！"
我蹲在竹篮边捡花，指尖拂过花瓣上的绒毛，软得像绸缎："这垂藤的花最是懂春，老人们说'紫藤花蒸糕，软得能粘住春天'。去年小丫头娘做花糕时，总念叨'花要洗三遍，去了涩才够甜'，今儿咱就用这新摘的垂藤花，给宫里添点仲春的软。"
竹筛里摆着刚磨的糯米粉，是街坊张大爷家新碾的，"加了点粳米粉，蒸出来不粘牙"。王师傅把紫藤花倒进清水里，花瓣在水面打转，像浮着片紫云："按您说的，'花萼得掐掉，不然发苦'，我让小徒弟们挑了一上午，保证颗颗是净瓣。"他忽然笑了，"从前哪敢想，宫里的点心会用这爬藤的野花做主角？可自打尝了您的香椿炒蛋，总觉得这花草里藏着'春的柔'，比那些金贵的蜜饯更合时宜。"
做糕得用温水和面，糯米粉里掺三成粳米粉，"李婆婆说'这样蒸出来的糕，软中带劲，不塌不烂'"。王师傅把面团揉得光溜溜的，像块白玉，"您看这面，醒了半个时辰，软得能按出坑"，他边揉边笑，面团在案板上"咚咚"响，像在给春打拍子。
垂藤花挤干水分，拌上半勺白糖腌一刻钟，"杀杀水，甜得更透"。王师傅把腌好的花倒进面团里，紫莹莹的花瓣裹在白面团里，像揉进了片春霞。他把面团分成小剂子，按成圆饼，中间按个小坑，"周奶奶说'这样蒸得匀，花香味透得快'"，摆进蒸笼时，动作轻得像怕惊了春。
水开上汽，蒸笼里的白雾裹着花香漫出来，王师傅守在灶边，时不时掀盖看看，"蒸八分熟就得关火，焖一刻钟，不然会塌"。三皇子踩着小棉靴跑进来，鼻尖沾着点面粉，"娘娘！闻着甜丝丝的！皇祖母说，要是糕蒸好了，给她留两块——她说'去年在巷口尝过，软得像含了朵花'。"
太皇太后的嬷嬷来时，蒸笼刚掀开，白雾散去，紫白相间的花糕躺在竹屉里，软得能晃，香得人首咽口水。嬷嬷捧着糕碗刚要走，忽然回头笑："老祖宗让问，这垂藤花糕能不能多做些，给各宫的小格格们分点——说'让孩子们也尝尝，这春的柔是长在藤上的'。"
靖王踏着午后的阳光进来时，花糕正晾得温乎。他拿起一块，咬了小口，花瓣的清香混着米粉的甜，在舌尖化开，眼里漾起笑："这糕里有'春的柔'。今早去巷口，见李婆婆正晒紫藤花，说'留着冬天泡水喝，能想起春的软'，倒像这花糕，把垂藤的柔都封进了面里。"
王师傅在旁点头，手里还捏着块没蒸的面团，"昨儿去学做酱菜，见小丫头娘正给花糕刷蜂蜜，说'这样更亮，孩子爱吃'。才懂这爬藤花草做的吃食，不金贵，却最懂人心——春天就该吃点软的、甜的，把一冬的硬都化了去。"他往灶膛添了块柴，"明儿我让小太监多摘些垂藤花，给御花园的小格格们送去，让她们知道'春的柔，不止在风里'。"
傍晚收工时，夕阳把紫藤花架染成金红，风里的花香淡了些，却更绵甜。我和靖王坐在花架下，分食最后一块花糕，米粉的软混着花的香，暖得人心里发柔。"皇后让人来说，"他往我手里塞了块糕，"想在御膳房辟个小园，种些紫藤、薄荷、荠菜，说'宫里的春，该长满这些会开花的吃食'。"
我望着远处宫墙，墙影落在花架上，把紫花映得更艳。从香椿炒蛋到这垂藤花糕，那些藏在食物里的烟火气，真的像藤蔓一样，缠满了红墙的角，把巷口的春、宫里的暖，都蒸成了一块软乎乎的甜。
"等槐花开了，"我咬着花糕笑，甜得首眯眼，"教他们做槐花麦饭吧，晚春的香，得接这仲春的柔。"
靖王笑着替我拂去发间的花瓣："好。让这宫里的春，一茬茬，一串串，都飘着街坊的甜。"
晚风带着紫藤的香，吹得花串轻轻晃。我摸了摸兜里的紫藤花籽——是李婆婆给的，说"埋在土里，明年开春就发芽"，忽然觉得，这深宫的春，和巷口的春，原是一样的——都藏在花糕的软里，垂藤的柔里，和那口慢慢嚼的、甜得像含了春的暖里。
嗯，槐花得等串儿白得发亮时摘，拌麦粉蒸，撒点盐，香得能让人忘了时辰。
这样想着，连晚风的轻，都仿佛被唇齿间的甜，烘得暖了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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