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日头刚起了热,御膳房后园的楸子树挂了满枝青黄,果儿圆滚滚的,像缀了串小灯笼,风一吹,叶影晃得果儿打颤,酸香混着青草气,飘得满院都是。王师傅拎着竹篮站在树下,手里捏着个半黄的楸子,指尖掐了道痕:"王妃您看,这果儿比去年巷口李爷爷家的还稠!他说'楸子得半黄时摘,太青发涩,太黄失了酸',我挑的都是带点红尖的,准够味!"
我接过楸子,果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籽,掐开一角,酸汁溅在指尖,凉丝丝的:"这是'夏酿',老人们说'楸子熬酱,能把初夏的酸裹成甜'。去年小丫头娘熬果酱时,总念叨'果儿得去籽留肉,加冰糖慢熬才稠',今儿咱就用这新摘的楸子,给宫里添点初夏的润。"
陶盆里堆着去了蒂的楸子,是拉车汉子一早帮忙挑的,"他说'楸子得泡半个时辰,去层涩水',我让小徒弟们搓了三遍,保证果皮都发亮"。王师傅往铜锅里倒水,把楸子倒进去,"咕嘟"煮得果皮开裂,他用木勺压着果儿碾,黄澄澄的果肉混着籽,像搅了锅碎金:"按您说的,'煮到果肉能拉丝就捞出来',过筛时得细,不能留渣,老人们牙口不好,得吃绵的。"
滤好的果泥倒进砂锅里,王师傅往里撒冰糖,"李婆婆说'糖得比果肉少一半,才不压酸',去年她熬的酱,酸里带甜,抹在馒头上能吃三个"。他握着长勺慢慢搅,果泥在锅里翻涌,从稀到稠,酸香渐渐裹上甜,飘得连廊下的小太监都首咽口水:"这味!比御膳房的山楂酱清,带点野气,闻着就开胃。"
三皇子踩着木屐跑进来,手里举着片楸子叶,叶上还沾着个小青果:"娘娘!这酱能抹在花糕上吗?皇祖母说'天热了,吃点酸的开胃口',昨儿还念叨您做的紫藤花糕,说'要是抹点酱,准更对味'。"
我笑着擦去他鼻尖的汗:"等酱熬好了,先给太皇太后送一瓷罐,让她抹在蒸馍上吃。去年周奶奶的孙子总来讨这酱,说'拌在粥里,酸得眯眼,却越吃越香'。"
酱快熬好时,太皇太后的嬷嬷又来了,这次手里捧着个描金瓷罐:"老祖宗说,闻着这酸香味,就知道是解腻的好东西,让多装些,给各宫的小厨房都分点——说'夏天的饭太寡,得添点这带劲的甜酸'。"王师傅赶紧盛了罐,酱稠得能挂住勺,黄得像琥珀,嬷嬷刚闻了闻,就笑:"这味比蜜饯清,比醋柔,老祖宗准爱。"
靖王踏着晚凉进来时,酱正晾在竹架上,瓷罐里的香气混着晚风,清得人心里发爽。他拿起小勺崴了点,酸在舌尖炸开,跟着漫出甜,眼里漾起笑:"这酱里有'夏的活'。今早去巷口,见小丫头娘在晒楸子皮,说'煮水喝能消夏暑',倒像这酱,把初夏的烈都熬成了柔。"
王师傅在旁点头,手里还捏着块没熬的楸子肉:"昨儿去学做腌菜,见张大爷正用这酱拌黄瓜,说'酸能解黄瓜的涩,甜能衬黄瓜的清'。才懂这野果的吃食,不金贵,却最能应时节——夏天了,就得吃点带酸的甜,把一春的腻都化了去。"他往灶膛添了点松柴,"明儿我让小太监多摘些楸子,熬成酱封在坛里,说'存到秋天,配着烤栗子吃,准香'。"
傍晚收工时,夕阳把楸子树的影子拉得长,风里的酸香淡了些,却更绵厚。我和靖王坐在竹架边,分食最后一勺酱,酸的烈混着甜的柔,烫得人舌尖发麻,心里却亮得像揣了个小太阳。
"皇后让人来说,"他往我手里塞了块蒸馍,"想让御膳房的厨子跟着小丫头娘学熬酱,说'宫里的夏天,该多些这市井的酸甜'。"
我望着远处宫墙,墙影落在酱罐上,把琥珀色映得更亮。从槐花麦饭到这楸子果酱,那些藏在食物里的烟火气,真的像夏阳一样,晒透了红墙的凉,把巷口的夏、宫里的初,都熬成了一罐稠乎乎的甜。
"等薄荷长旺了,"我舔了舔嘴角的酱渍,酸得首眯眼,"教他们做薄荷蜜水吧,盛夏的凉,得接这初夏的甜。"
靖王笑着替我擦去嘴角的酱:"好。让这宫里的夏,一茬茬,一罐罐,把酸甜都酿成暖。"
晚风带着楸子的香,吹得酱罐轻轻晃。我摸了摸怀里的楸子籽——是李爷爷给的,说"埋在土里,明年开春就发芽",忽然觉得,这深宫的初夏,和巷口的初夏,原是一样的——都藏在果酱的稠里,楸子的酸里,和那口慢慢嚼的、甜得眯眼的暖里。
嗯,薄荷得等叶儿肥了摘,捣出汁加蜂蜜,凉得能透心,夏天喝着,比冰酪还舒坦。
这样想着,连晚风的热,都仿佛被唇齿间的酸甜,烘得清了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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