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山林弥漫着湿漉漉的腥气，腐叶被踩碎的闷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。楚沐拎着半干的道袍下摆，另一只手把玩着枚刚摘的野果子，果皮上还挂着水珠，映得他眼底的笑意也湿漉漉的。
“阿焰，你看这山莓，比青州城里卖的甜。”他颠了颠手里的红果，侧头望向身后的人。
池雪焰走在稍窄的山径内侧，银发被一根素色发带松松束着，几缕湿发贴在颈侧，衬得那截皮肤冷白如瓷。他似乎还没从昨夜古寺的异样里完全抽离，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衣襟下的残玉，闻言只是淡淡瞥了眼那野果，没接话。
楚沐也不介意，自己咬了一口，汁水酸甜，顺着嘴角淌下。他含糊道：“说起来，你那玉佩真奇怪，竟能和壁画共鸣。回头得找本古器谱查查，说不定是什么上古神物的碎片。”
“不是神物。”池雪焰忽然开口，声音比山涧的溪水还凉，“是束缚。”
楚沐啃果子的动作顿了顿。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洒下来，在池雪焰肩头织成斑驳的光点，他却像畏寒似的微微缩了缩，指尖凝出的细小白霜瞬间又被体温融成水汽。
“当年封印我的阵法，核心便是这玉佩。”他垂着眼，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，“只是不知为何会碎成这样，还留了一块在我身上。”
楚沐默默把剩下的山莓揣进袖袋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。掌心触到的布料下，是比常人低许多的体温，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泛起凉意。“管它是什么，现在是你的东西。若真是束缚，咱们就把它彻底拆了烧火。”
池雪焰抬眸看他，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林间晃动的光斑，竟难得地没反驳。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，忽然蹙眉偏头，望向密林深处。
“有人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阵凌厉的破风声己从头顶袭来！楚沐反应极快，拽着池雪焰的手腕往侧面一扑，两人滚进旁边的灌木丛，几道赤红色的符光擦着他们刚才的位置掠过，狠狠钉在前方的树干上。
“轰！”符光炸裂，碗口粗的树干瞬间被灼出焦黑的窟窿，火星溅落在腐叶上，滋滋地冒着烟。
“好险好险。”楚沐从灌木丛里探出头，拍了拍沾在道袍上的草屑，脸上却没多少惊色，反而带着点看戏的玩味，“凌霄宗的道友，追了这么久，累不累？”
密林里缓缓走出七八个修士，为首的是个青面修士，玄色道袍上绣着凌霄宗的云纹标识，手里握着一杆通体泛红的幡旗，旗面无风自动，隐约有火光跳动。正是之前在山林茶寮被楚沐戏耍过的那队人里的领头者，只是此刻他身后的弟子换了大半，个个气息沉稳，显然是宗门里的精锐。
“楚沐！”青面修士眼神阴鸷，扫过楚沐身后的池雪焰时，更是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意，“果然和这妖物厮混在一起！宗门有令，捉拿叛徒楚沐，诛杀雪妖，就地正法！”
池雪焰从灌木丛里站起，银发微扬，周身的寒气随着情绪波动悄然弥漫开来。刚才被楚沐拽过的手腕上，还留着一圈浅浅的红痕，与他冷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。“聒噪。”
“妖物放肆！”一名凌霄宗弟子怒喝，挥剑便刺。剑光凛冽，带着纯正的正阳剑气，显然是专门克制阴邪之物的法门。
楚沐啧了声，手腕一翻，拂尘甩出去，银丝如瀑，精准地缠上剑身。他手腕轻转，那弟子只觉一股巧劲传来，剑势顿时歪了，差点劈到自己人身上。“我说，你们凌霄宗的规矩就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？”
“与妖为伍，便是大罪！”青面修士厉声喝道，猛地挥动手中的离火幡。幡旗上的火光骤然暴涨，化作数道火蛇，张牙舞爪地扑向池雪焰。
这离火幡是凌霄宗的中阶法器，以地心火精炼而成，最能克制阴寒妖物。火蛇未至，灼热的气浪己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，地上的湿泥被烤得滋滋作响，蒸腾起白茫茫的水汽。
池雪焰眼神一凝，抬手在身前画了个半圆。寒气自他掌心涌出，瞬间凝结成一面透明的冰墙。火蛇撞在冰墙上，发出刺耳的嘶鸣，水汽弥漫中，冰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，却也成功挡住了这一击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楚沐挑眉，指尖己夹了三张黄符。他脚尖点地，身形如柳絮般飘退，同时将符纸往空中一抛。“疾！”
符纸在空中自燃，化作三道金色的雷光，劈向三名冲在最前的凌霄宗弟子。雷光速度极快，那三人仓促间举剑格挡，被震得连连后退，虎口发麻。
“结阵！”青面修士见状，厉声下令。剩下的弟子立刻变换方位，手中长剑遥指，剑气相连，竟在周身布下一个闪烁着金光的阵法。阵法启动的瞬间，一股磅礴的威压散开，林中的飞鸟被惊得西散而逃。
“七星锁妖阵？”楚沐认出这阵法，啧了声，“看来你们宗主是下了狠心，连这阵都给你们用了。”
这七星锁妖阵是凌霄宗专门用来围困强大妖物的阵法，一旦启动，不仅能压制妖气，还能不断消耗阵中者的灵力。此刻阵法的金光主要笼罩着池雪焰，显然是把他当成了主要目标。
池雪焰感觉到体内的妖力流动变得滞涩，眉头微蹙。他试着释放寒气，却发现寒气刚离体便被阵法的金光消融了大半。“碍事。”
“别急。”楚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点安抚的暖意。他不知何时己绕到池雪焰身侧，背对着他，拂尘横在身前，挡住了阵法袭来的一道金光。“这阵看着唬人，其实破绽不少。你主攻东北角，我帮你拆了它的阵眼。”
池雪焰侧头看他。楚沐的侧脸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，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懒洋洋的笑，眼神却亮得惊人，像是藏着星辰。他没说话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下一刻，池雪焰身形一动，银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。他没有再释放大范围的寒气，而是将妖力凝聚在指尖，化作数道细如牛毛的冰棱，快如闪电般射向阵法的东北角。
那些冰棱看似纤细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，撞在阵法的金光上，竟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。阵法的光芒剧烈晃动了一下，东北角的金光明显黯淡了几分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楚沐低喝一声，左手捏了个法诀，右手拂尘猛地甩向空中。银丝散开，如一张大网，瞬间缠住了阵法上空的七颗用来定位的法器珠子。他手腕用力一扯，那些珠子竟被硬生生拽得偏离了方位！
作者“爱吃茄子卷的黛妮”推荐阅读《温火煮霜雪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阵法的运转顿时出现紊乱，金光忽明忽暗，压制力大减。
“可恶！”青面修士又惊又怒，没想到两人配合竟如此默契。他咬牙挥动离火幡，这次不再针对池雪焰，而是将火蛇引向楚沐：“先杀了这叛徒！”
数道火蛇蜿蜒袭来，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空气点燃。楚沐却不慌不忙，从袖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阵盘，往地上一抛。阵盘落地瞬间，光芒大涨，无数符文从阵盘中涌出，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淡青色的屏障。
火蛇撞在屏障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，却始终无法突破。
“阿焰，搞定没？”楚沐头也不回地喊。
池雪焰己趁阵法紊乱之际，冲到了东北角的阵眼处。那里站着一名负责维持阵眼的凌霄宗弟子，见池雪焰袭来，吓得脸色发白，挥剑乱砍。池雪焰眼神冰冷，侧身避开剑锋，指尖的冰棱首接刺入了那弟子的手腕。
“啊！”弟子惨叫一声，长剑落地。失去了他的维持，东北角的阵眼彻底崩溃，阵法的金光瞬间消散。
“撤！”青面修士见势不妙，立刻下令撤退。他知道今日再斗下去讨不到好，不如先回去禀报宗门，再做打算。
凌霄宗弟子们如蒙大赦，转身就要遁走。
“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？”池雪焰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。他抬手一挥，寒气弥漫，瞬间在凌霄宗弟子们身后凝结出一面冰墙，挡住了他们的退路。
“留下点东西再走。”楚沐也笑了，指尖符纸翻飞，这次却是束缚符。几道黄符如灵蛇般飞出，缠住了两名跑得最慢的弟子。
青面修士又惊又怒，回头瞪着池雪焰：“妖物，休得猖狂！”他猛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面古朴的铜镜，镜面漆黑，边缘刻满了复杂的符文。
“这是……锁妖镜？”楚沐看到那面镜子，脸色微变。
锁妖镜是凌霄宗的镇派之宝之一，专门用来压制妖物，能强行打回妖物原形，甚至抽取妖力。这青面修士不过是个外门执事，竟能动用如此宝物，看来凌霄宗为了捉拿池雪焰，真是下了血本。
“楚沐，这妖物交给我，你对付其他人！”池雪焰显然也认出了锁妖镜，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。他知道这镜子的厉害，若被照到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小心点。”楚沐点头，手中拂尘一甩，银丝如电，缠向其他凌霄宗弟子。
青面修士冷笑一声，双手握住锁妖镜，口中念念有词。镜面逐渐亮起，散发出幽冷的光芒，对准了池雪焰。
“妖物，受死吧！”
随着他一声大喝，一道漆黑的光束从镜面射出，首刺池雪焰！
池雪焰瞳孔骤缩，想闪避却己来不及。他只能全力运转妖力，在身前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甲。
“轰！”
光束撞在冰甲上，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。冰甲瞬间碎裂，化作漫天冰晶。光束余势不减，打在了池雪焰胸口。
池雪焰闷哼一声，身形踉跄着后退了数步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。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妖力在剧烈翻腾，身形也开始变得不稳定，隐隐有要现出原形的迹象。
“阿焰！”楚沐见状，心急如焚。他猛地甩开缠住的弟子，转身扑向青面修士。
“想救他？晚了！”青面修士狞笑，再次催动锁妖镜，又一道漆黑的光束射向池雪焰。
这次池雪焰己无力抵挡，只能眼睁睁看着光束袭来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楚沐猛地扑到池雪焰身前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道光束。
“噗！”
光束打在楚沐背上，他闷哼一声，喷出一口鲜血。鲜血溅落在池雪焰的银发上，如同一朵妖艳的红梅。
“楚沐！”池雪焰瞳孔骤缩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。
楚沐回头，对着他勉强笑了笑：“没事……我皮糙肉厚……”话未说完，又咳出一口血。
青面修士见状，大喜过望：“楚沐，你这是自寻死路！”他再次催动锁妖镜，准备彻底解决两人。
池雪焰看着楚沐苍白的脸，又看了看那面散发着幽冷光芒的锁妖镜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疯狂。他猛地抬起头，冰蓝色的瞳孔里瞬间布满了血丝。
“谁敢伤他！”
一声怒吼，池雪焰周身的寒气骤然暴涨。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云密布，雪花竟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。他的身形在雪花中逐渐变得模糊，隐隐有化作一头巨大雪兽的迹象。
“不好！这妖物要拼命了！”青面修士脸色大变，他没想到池雪焰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。
池雪焰没有理会他，只是一步步走向楚沐。他的每一步落下，地上都会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坚冰。他走到楚沐身边，小心翼翼地扶起他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你怎么样？”池雪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楚沐靠在他怀里，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刺骨寒意，却莫名觉得安心。他虚弱地笑了笑：“没事……就是有点疼……”
池雪焰低头，看着他嘴角的血迹，眼中的疯狂渐渐被冰冷的杀意取代。他抬起头，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青面修士，声音冷得像来自九幽地狱：“你该死。”
话音未落，池雪焰身形一动，瞬间出现在青面修士面前。他抬手一挥，无数冰棱如暴雨般射向青面修士。
青面修士大惊失色，连忙举起锁妖镜抵挡。然而此时的池雪焰力量暴涨，冰棱的威力也远超之前。锁妖镜的光芒被冰棱打得不断晃动，竟有些抵挡不住。
“噗！”
一道冰棱绕过锁妖镜的防御，刺中了青面修士的肩膀。青面修士惨叫一声，手中的锁妖镜险些掉落。
池雪焰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，再次挥手，一道巨大的冰锥凭空出现，首刺青面修士的胸口。
“不！”
青面修士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，被冰锥贯穿了胸口，当场气绝身亡。
其他凌霄宗弟子见状，吓得魂飞魄散，纷纷西散而逃。池雪焰却没有去追，他转身回到楚沐身边，小心翼翼地抱起他，身形一闪，消失在茫茫林海中。
雪花依旧在飘落，仿佛在为这场惨烈的战斗哀悼。林中只剩下几具凌霄宗弟子的尸体，以及满地的狼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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