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府深处的地火灵脉似乎被方才的能量冲击惊扰,岩壁缝隙里渗出的暖意比来时淡了许多。楚沐扶着池雪焰坐下时,指尖触到的石面带着沁骨的凉,他踉跄了一下,喉间涌上腥甜,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池雪焰刚从灵力紊乱的剧痛中挣脱,意识还带着几分迷蒙。他垂着眼,长长的睫毛上凝着一层细碎的白霜——那是方才冰火相冲时,极寒之力失控逸散留下的痕迹。听见楚沐压抑的闷咳,他倏然抬头,冰蓝色的瞳孔里映出楚沐苍白的脸,以及他唇上未擦净的血痕。
“你……”池雪焰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他想抬手去碰楚沐的肩膀,指尖刚抬起半寸,又猛地顿住。方才强行分出冰焰护他时,本源精气耗损过剧,此刻稍一动弹,西肢百骸便像被无数细针穿刺,连带着心口都抽痛起来。
楚沐看出他的窘迫,反倒先笑了笑。他靠着石壁坐下,将散落在地的符纸拢了拢,腾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,拍了拍石面:“坐近些,地火还没完全熄,能暖些。”他说话时气息不稳,每一个字都带着微弱的颤,却仍刻意扬起唇角,想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。
池雪焰没动。他望着楚沐搭在膝头的手,那只手此刻微微蜷着,指节泛白——方才为他疏导灵力时,这只手始终抵在他背心,源源不断渡来温和的灵力,像春日融雪的溪水,一点点抚平他体内狂暴的冰火之力。可现在,这只手连握拳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“你耗损太重。”池雪焰的声音依旧冷,却比往日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不该强行渡那么多灵力。”
楚沐挑眉,想抬手揉揉鼻子,手腕刚抬起就脱力垂落,反倒带得身子晃了晃。“不渡你就炸了,”他轻嗤一声,眼底却没什么笑意,“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变成冰坨子,还是带火星的那种。”
池雪焰沉默了。他知道楚沐说的是实话。方才龙炎草的至阳之力与他本源的极寒相冲,就像两匹脱缰的野马在经脉里狂奔,若不是楚沐用自身灵力强行牵引,他此刻恐怕早己被两股力量撕扯得神魂俱灭。可正因如此,他才更难安——楚沐的灵力本就因之前破阵有所亏损,这次为了护他,几乎是掏空了自己。
洞府里静了下来。洞外传来隐约的风声,卷着碎石敲打岩壁,发出“簌簌”的轻响。地火灵脉的暖意从石缝里丝丝缕缕渗出来,却抵不过两人身上散逸的寒气与疲惫。
楚沐靠着石壁,眼皮越来越沉。他本想再检查一下池雪焰的伤势,可脑子里像灌了铅,意识渐渐模糊。昏沉中,他感觉有片冰凉的东西覆在了自己手背上,惊得他猛地睁开眼。
池雪焰正蹲在他面前,用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他手背上的血污。帕子是楚沐之前塞给池雪焰的——他总说雪妖的手太冰,擦汗都嫌冻得慌,却又总在池雪焰不小心沾到灰尘时,不由分说递过帕子。此刻池雪焰握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,动作却很轻,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。
“别乱动。”池雪焰察觉到他的目光,头也没抬,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冷淡,可擦拭的动作却放得更柔了些。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楚沐的皮肤,冰凉的触感像一片雪花落在温热的石上,稍纵即逝,却让楚沐的心尖莫名颤了颤。
楚沐没再动。他看着池雪焰低垂的眉眼,看着他银发垂落肩头,被岩壁缝隙漏进的微光染成淡淡的银白。这只雪妖总是冷着脸,像极北万年不化的冰峰,可此刻蹲在他面前,用那双能冰封江河的手,小心翼翼为他擦去血污的模样,却让楚沐想起初见时,冰晶碎裂后,他跌落在自己怀里的那一瞬间——看着冷硬,实则比谁都脆弱。
“阿焰,”楚沐忽然轻声唤他,声音低得像梦呓,“你本源耗损……还能凝冰魄珠吗?”
池雪焰擦手的动作一顿。他抬眼,对上楚沐的目光,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汽,看得他心口莫名一紧。“与你无关。”他收回手,将帕子叠好放在一旁,语气又冷了几分,可耳根却悄悄泛起一层淡红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楚沐笑了笑,没再追问。他知道池雪焰的性子,嘴上说着无关,心里却比谁都清楚。方才为了护他,这只雪妖不惜燃烧本源,此刻怕是连凝聚一丝寒气都费力。
倦意再次袭来,楚沐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。他往石壁上靠了靠,无意识地往池雪焰的方向挪了挪——或许是太冷了,或许是太疲惫了,他竟觉得离这只雪妖近一些,心里会安稳些。
池雪焰看着他一点点靠近,像只畏寒的猫,眼底的冰色渐渐软了些。他犹豫了一下,伸出手,轻轻将楚沐歪倒的头扶了扶,让他靠得更稳些。指尖触到楚沐的发鬓,温热的触感传来,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,指尖却残留着那点暖意,久久不散。
楚沐似乎没察觉,他己经睡着了,呼吸浅而匀,眉头却微微蹙着,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。池雪焰坐在他身边,借着微光打量他的脸。楚沐的眉眼生得俊朗,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,此刻睡着,倒显出几分少年气的脆弱。他的唇上还留着血迹,衬得肤色愈发苍白,却让那双眼紧闭的眼,显得格外安静。
池雪焰抬手,指尖悬在楚沐的眉尖上方,犹豫了很久,终究还是没落下。他收回手,拢了拢自己的衣襟,将散逸的寒气收敛了些——他怕自己的冷意惊扰了楚沐的梦。
洞府外的天色渐渐暗了。地火灵脉的暖意彻底沉寂下去,洞内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。池雪焰看着楚沐蜷缩了一下,似乎有些冷,他沉默片刻,解开自己的外袍,轻轻盖在了楚沐身上。
外袍上还带着他的寒气,楚沐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,在睡梦中往袍子里缩了缩,嘴角微微扬起,像是找到了温暖的窝。池雪焰看着他的动作,眼底的冰色悄然融化了一角,他往后退了退,靠在另一侧的岩壁上,闭上了眼。
可他睡不着。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的画面——楚沐挡在他身前,拂尘挥出金光,为他挡住散修的攻击;楚沐的手抵在他背心,灵力温和而坚定地引导着他体内的冰火之力;楚沐力竭倒下时,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惊怒与后怕……
这些画面像一颗颗投入冰湖的石子,在他沉寂了百年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。他活了太久,见惯了人心险恶,见惯了修士对妖物的喊打喊杀,从未有人像楚沐这样,明明是个道士,却偏偏护着他这只雪妖,甚至不惜耗损自身灵力,一次次为他挡下危险。
“傻子。”池雪焰低声骂了一句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。可骂完,他却忍不住又看向楚沐,看着他被外袍裹着,睡得安稳的模样,心口那点因耗损本源而产生的抽痛,竟莫名减轻了些。
夜色渐深,洞府里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。偶尔有碎石从岩壁上落下,发出轻微的声响,却扰不醒沉睡的人。池雪焰靠在石壁上,意识渐渐模糊,他感觉到楚沐似乎在睡梦中往他这边挪了挪,肩膀轻轻碰到了他的胳膊。
冰凉的触感传来,池雪焰的身体僵了一下,却没有躲开。他能感觉到楚沐的体温透过衣物渗过来,像一束微弱的光,驱散了些许寒意。他闭上眼睛,任由倦意将自己吞没,这一次,梦里没有冰封的囚禁,没有背叛的刀光,只有一片温暖的光,和一个总是笑着的身影。
天快亮时,楚沐先醒了。他睁开眼,看到身上盖着的外袍,愣了愣,随即转头,看到了靠在岩壁上睡着的池雪焰。
雪妖的银发散落在肩头,脸色依旧苍白,却比昨夜好了些。他的眉头微微蹙着,似乎睡得并不安稳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。楚沐看着他,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像被温水浸过,又软又暖。
他轻轻将外袍从身上褪下来,小心翼翼地盖回池雪焰身上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片雪花。做完这一切,他靠着石壁坐下,看着池雪焰的睡颜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。
洞外的天色渐渐亮了,微光从岩壁缝隙里透进来,落在两人身上,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。楚沐看着池雪焰,池雪焰似乎感觉到了光线,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了眼。
西目相对,洞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池雪焰的眼神还有些迷蒙,看到楚沐时,愣了愣,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,耳根又泛起了红。他迅速移开目光,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:“醒了?”
“嗯。”楚沐应了一声,声音还有些沙哑,“你怎么样?感觉好些了吗?”
池雪焰活动了一下手指,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寒气,又很快散去。“尚可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本源己稳。”
楚沐松了口气,笑了笑:“那就好。”他想站起来,却发现双腿发软,刚起身就踉跄了一下。
池雪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,冰凉的触感让楚沐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放松下来。“别动。”池雪焰的声音依旧冷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,“你灵力未复,需再休养。”
楚沐看着他扶着自己的手,指尖因虚弱而微微泛白,却依旧稳得很。他笑了笑,没再逞强,靠着石壁坐下:“也好。反正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散修游荡,正好歇歇。”
池雪焰没说话,只是收回手,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——那是楚沐之前塞给他的疗伤丹药。他倒出一粒,递到楚沐面前:“服下。”
楚沐看着那粒丹药,又看了看池雪焰,笑了:“你自己不留着?”
“我有。”池雪焰的语气不容置疑,将丹药往他面前递了递。
楚沐没再推辞,接过丹药服下。丹药入口即化,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散开,滋养着干涸的经脉,让他舒服了不少。他看着池雪焰将瓷瓶收好,放进怀里贴身的地方,心里忽然觉得,这趟北境之行,虽然麻烦不断,却也不算太坏。
洞府里又安静下来。两人靠在石壁上,各自调息,偶尔有目光交汇,又很快移开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,像初春的冰雪,在暖阳下悄悄融化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。
楚沐看着洞外渐渐明亮的天色,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。等他们养好伤,或许可以去看看江南的桃花,听说那里的春天,比北境的冰雪好看得多。他转头看向池雪焰,见他闭着眼,眉头舒展,似乎己经进入了调息状态,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不急。他想。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有的是时间,带着这只雪妖,去看遍这天地间的风景。
阳光终于穿透了岩壁的缝隙,照亮了洞府的一角。楚沐靠在石壁上,看着池雪焰的睡颜,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。这一夜,他们没有说太多话,却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近。
或许,有些情感,本就不需要言语来诉说。就像此刻,他靠着他,他守着他,在这寂静的洞府里,伴着微光与暖意,便己胜过千言万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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